冰冷。坚硬。死寂。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混沌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脱,都如同溺毙者徒劳地抓向水面之上的微光,被更沉重的黑暗拖回深渊。喉咙里堵满了铁锈与尘土的腥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痛。灵魂层面的痛,超越了肉体的创伤。
左臂的伤口被某种冰冷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物质层层包裹,不再流血,但那被吮吸掏空的虚弱感和深入骨髓的灼痛,却如同烙印,更加清晰。而灵魂深处……那一点被强行加固、又被无数翠绿荆棘符文死死锁定的血契烙印……正传来一阵阵……如同被亿万根冰冷藤蔓反复勒紧、撕扯的……窒息般的剧痛!
封印。精灵的封印。
不是治愈,是枷锁。是王后口中那把“钥匙”的……保险栓。
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的铁门。我用尽残存的意志,如同撬动千钧巨石般,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黑暗。并非绝对的黑暗。
视野被一层朦胧的、如同劣质毛玻璃般的翠绿光晕所笼罩。光晕的来源,是缠绕在身体上、如同实质荆棘藤蔓般的翠绿符文锁链!它们无声地流淌、旋转,散发着冰冷而磅礴的生命封印气息,将我的西肢、躯干,尤其是左臂和心口的位置,死死地禁锢、包裹!如同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精致的……活体囚笼!
透过这层流动的翠绿荆棘光晕,勉强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里……不是森林。也不是王宫废墟。
是一个……完全由冰冷的、切割规整的巨大青灰色石块砌成的……封闭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阴冷湿气、苔藓的微腥,还有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墓穴般的石粉腐朽气息。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极高处,一个小小的、镶嵌着粗大铁栏的气窗,漏下一缕极其微弱、惨淡的月光。光线在弥漫的灰尘中形成一道模糊的光柱,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地牢。王宫深处,蔷薇宫地下的秘密囚牢。
身下是冰冷的石板,坚硬得硌着骨头。没有床铺,没有草席。只有角落里一堆散发着霉味的、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空气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灵魂被荆棘锁链勒紧的剧痛。
王后……凯瑟琳王后……
那张平静而疏离的脸庞,那双蕴藏着森林秘密、却冰冷如同古井的祖母绿眼眸,清晰地浮现在混沌的意识里。
“钥匙……”
“样本……”
“囚笼……”
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凿刺着摇摇欲坠的意志。屈辱和暴戾如同岩浆,在灵魂的冻土下疯狂奔涌,却被那翠绿的荆棘封印死死压制,只能带来更加剧烈的、无声的灼烧。
苏妲己……竟沦落至此?
前世摘星楼顶,看着朝歌城在烽火中化为炼狱,亦未曾向天命低头的妖妃……今生,竟成了这装腔作势王后掌中一件被锁链禁锢、供人研究的“玩物”?一件用来追踪凶兽碎片的……活体工具?!
“呵……” 沙哑的、带着血腥味的冷笑,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在死寂的地牢里微弱地响起。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动,尝到了干裂唇瓣上渗出的、带着铁锈味的咸腥。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破耳膜的……金属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牢房那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外传来!
声音不大,在这绝对死寂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瞬间绷紧!缠绕周身的翠绿荆棘符文锁链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流淌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冰冷的封印力量如同收紧的绞索,狠狠勒入灵魂!带来一阵剧烈的、窒息般的痛苦闷哼!
“唔……”
谁?!
是看守?送饭的狱卒?还是……王后派来的“研究者”?
念头电转间,铁门那沉重的、带着锈蚀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
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惨淡的月光,混合着走廊壁灯昏黄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这死寂的囚笼。
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门口。
高大。沉默。如同一块被投入死水潭的、深灰色的……礁石。
光线勾勒出他全身覆盖着的、冰冷坚硬的、毫无装饰的深灰色盔甲轮廓。肩甲、胸甲、臂甲……上面布满了狰狞的焦黑裂痕和撞击凹陷!尤其是左肩的位置……那里本该是手臂连接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个被巨大力量撕裂翻卷、边缘呈现出琉璃状熔融痕迹的……恐怖断口!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早己凝固成黑紫色,如同丑陋的疤痕,覆盖在断口边缘的甲胄和……下面露出的、某种更加暗沉的、非金属的底衬上。
头盔的阴影深深投下,完全遮蔽了他的面容。只有那冰冷厚重的金属,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死寂的光泽。
夜烬!
他……竟然在这里?!
这个被巨龙重创、被祭坛巨蛇攻击、被地底机械囚笼抓走、甚至……被他自己那凶兽碎片当作血食抛弃的……残破躯壳……竟然……出现在了这蔷薇宫的地牢门口?!
他怎么可能突破精灵的结界?怎么可能在王后的眼皮底下潜入地牢?他……想做什么?!
震惊!恐惧!混杂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扭曲的兴奋!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我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如同鬼魅般出现的身影!身体因灵魂锁链的剧烈灼痛和荆棘封印的疯狂收紧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缠绕周身的翠绿荆棘符文锁链,在夜烬出现的瞬间,仿佛遭遇了天敌!光芒骤然炽烈!无数细小的符文疯狂流转、明灭!磅礴的生命封印力量混合着冰冷的禁锢意志,如同无形的亿万钧重山,轰然压向我的身体和灵魂!试图将那血契锁链的烙印彻底锁死!试图隔绝一切外来的联系!
“呃啊——!” 难以抑制的痛苦嘶吼冲破牙关!眼前阵阵发黑!灵魂仿佛要被这双重力量彻底碾碎!
门口的夜烬,似乎对这恐怖的封印威压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重的盔甲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灰烬。那狰狞的断臂创口无声地诉说着惨烈的战斗。头盔的阴影纹丝不动,如同凝固。
只有……那只仅存的、包裹在冰冷金属护手下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不是握向佩剑的剑柄(那里空空如也)。而是……掌心摊开,正对着……囚笼中痛苦蜷缩的我。
掌心……覆盖着冰冷的金属。看不到任何异样。
但就在他掌心摊开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带着刺鼻硫磺铁锈血腥味的……暗红色能量波动,如同沉睡火山的余烬,毫无征兆地……以他掌心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这波动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然而,就在这波动出现的刹那!
我灵魂深处,那一点被无数翠绿荆棘符文死死锁定的血契烙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沸腾了!
“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深沉的灵魂剧痛猛地爆发!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攥住了那烙印,连同周围的灵魂碎片,狠狠向外撕扯!烙印深处那条滚烫的血契锁链,疯狂地震颤、绷紧!如同濒临断裂的弓弦!一股冰冷、狂暴、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意念,顺着那震颤的锁链,如同决堤的熔岩,狠狠冲击着精灵封印的壁垒!
内外夹攻!
灵魂的锁链在咆哮!精灵的荆棘在哀鸣!
缠绕在身上的翠绿荆棘符文锁链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无数细小的符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涟漪!那沉重如山的封印力量,在这内外双重冲击下,竟然……出现了极其极其细微的……一丝松动?!
虽然只是一瞬!如同风中残烛的摇曳!
但就在这一瞬!
门口,夜烬那只摊开的、覆盖着冰冷金属护手的右手……掌心之中……
一点……深邃得如同凝固血液的……暗红光芒……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如同……一只……缓缓睁开的……
冰冷、暴虐、充满了非人意志的……
兽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