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像融化的黄油,将晒谷场的青石板烤得发烫。苏瑶戴着草帽,木耙在掌心碾出细密的汗,刚把新收的稻谷摊开成金浪般的弧形,三花猫突然从草垛里钻出来,尾巴炸成蓬松的鸡毛掸子,连蹭带拱地往她裤腿上扑。咪咪喵喵叫个不停。
"别急别急,慢慢说。" 苏瑶蹲下身,竹匾边缘的稻谷簌簌滑落。三花猫把嘴里皱巴巴的纸往她手里塞,胡须因兴奋而剧烈颤动:"村口老槐树下埋着不得了的东西!灰老鼠半夜出来偷花生,亲眼看见有人戴着斗笠往树洞里塞纸!"
围观的二流子媳妇立刻丢下挑水的木桶,水花溅湿了补丁摞补丁的裤脚:"苏瑶,三花猫刚才给你塞了啥,是信不?快念念,写的啥?"
苏瑶展开纸张时,旁边的人们都竖起了耳朵,晒谷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蝉鸣。歪歪扭扭的字迹像蚯蚓在纸上爬行:"每天看见你修机器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齿轮卡住......" 读到落款处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和红笔描的 "陈" 字时,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这说的莫不是陈默?" 尖酸婶子拄着枣木拐杖挤到前排,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苏瑶还没开口,三花猫己经急得跳上石磨,尾巴扫过晾着的红布被单:"快告诉他们草莓糖的事!今早我在农机房梁上打盹,看见他从供销社纸包里掏出颗糖,糖纸红得像新娘子盖头!"
"三花猫说," 苏瑶强忍着笑提高音量,"有人看见陈默兜里揣着草莓糖,供销社的王姨说这糖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卖,都是给处对象的小年轻留的!" 这话像把干柴扔进火堆,二流子媳妇拍着大腿笑得首不起腰,王寡妇的绣帕子捂在嘴上,眼睛却瞪得溜圆。
陈默突然从农机房冲出来,满脸油污却涨得通红:"别听风就是雨!这信根本不是......" 话没说完,人群里突然传来啜泣声。知青点的小芳不知何时挤到前排,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发白:"是我写的!我... 我就是想请教农机知识......" 她话音未落,牛柱子突然从人群里窜出来,铁塔般的身躯挡在小芳面前:"不准欺负她!信是我帮着送的!"
晒谷场瞬间陷入混乱。尖酸婶子的拐杖重重杵地:"好啊!原来你们俩早有猫腻!" 二流子媳妇扯着嗓子喊:"那陈默兜里的糖怎么说?"
陈默急得抓起地上的扳手挥舞:"那是给小李的!他低血糖......" 话没说完,小李 "嗷" 地跳起来:"冤枉啊!我从来不吃甜的!"陆川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举着半块啃了一半的馒头:"我作证!昨天看见小李偷偷把糖塞回陈默口袋!"
就在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时,三花猫突然扑到苏瑶肩头,利爪指着远处大喊:"快看!老槐树下又有人!" 所有人转头望去,只见隔壁村的翠花正踮着脚往树洞里塞东西。她被抓个正着,手里的信封 "啪嗒" 掉在地上,露出同样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 我也喜欢陈默!怎么了!" 翠花涨红着脸跺脚,"凭啥只有小芳能写情书?" 小芳气得浑身发抖:"你明明知道我......" 话没说完,二流子媳妇眼疾手快抢过信封,扯着嗓子念道:"你的眼睛像拖拉机的大灯,照亮了我的心......"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几个调皮的小伙子开始学拖拉机 "突突突" 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不语的尖酸婶子突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她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满脸怒容地指着苏瑶,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说到底还不是你家那只破猫惹的祸!整天就知道偷听来偷听去,把咱们村里搞得鸡犬不宁的!”
听到这话,原本安静地趴在苏瑶脚边的三花猫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嗖”地一下炸起了全身的毛,嘴里还发出“呜呜”的低吼声,眼看着就要像离弦的箭一样扑向尖酸婶子。
说时迟那时快,苏瑶眼疾手快,一把将三花猫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别冲动,别冲动,有我在呢。”
一旁的二流子见状,也赶忙站出来打圆场:“婶子,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啊!要不是苏瑶能听懂猫语,咱们村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秘密被人瞒着呢!而且之前咱们遇到那些事儿,可都是三花猫和其他动物们帮了大忙啊!”
眼看着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人们的争吵声也越来越大,似乎己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瑶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猛地举起双手,扯开嗓子大喊道:“都别吵啦!”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犹如一道惊雷,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得愣住了。大家纷纷停下争吵,不约而同地看向苏瑶,想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只见苏瑶深吸一口气,然后接着喊道:“三花猫说,这些信都是灰老鼠搞的鬼!”
众人听到这句话,更是惊愕得合不拢嘴。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三花猫却显得格外得意。它高高地仰起头,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大家,然后慢悠悠地说道:“那些老鼠啊,天天躲在角落里偷听你们唠嗑,然后就照着《知音信箱》里面的样子学写这些信呢!它们还说这样做就能骗到你们的剩饭吃啦!”
说完,三花猫还用它那毛茸茸的小爪子,朝着粮仓的方向指了指。众人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有几只灰不溜秋的老鼠正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张望着这边的情况。
这几只老鼠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发现,它们被二流子捡起的土块一撵,吓得惊慌失措,吱哇乱叫着西处逃窜。
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陈默瘫坐在谷堆上,手里还攥着那封皱巴巴的情书。小芳和翠花红着脸互相道歉,约好明天一起去供销社扯布做新衣裳,二流子媳妇追着灰老鼠满场跑,扬言要把它们做成耗子药。
三花猫蹲在苏瑶肩头,尾巴卷着她的辫子晃悠:"明天老张家闺女相亲,听说男方是公社打字员,戴金边眼镜......" 话没说完,二流子媳妇的喊声传来:"开饭啦!红烧肉管够!" 猫咪 "嗖" 地窜了出去,留下苏瑶望着晒谷场上追逐打闹的人群轻笑 —— 在这个蝉鸣聒噪的夏日,比情书更滚烫的,是沾着汗水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