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灌进鼻腔的刹那,白桃的太阳穴炸开刺痛。
她在坠落时就绷紧了脊背——滑道尽头是深潭,这是她在滑下时就猜到的,可水流的冲击力还是超出了预料。
小梅的手在她掌心抽紧,像只被暴雨打湿的麻雀,指甲几乎要掐进她掌纹里。
"别挣扎!"白桃憋着气,用胳膊圈住小梅后腰。
少女的身体在水下剧烈颤抖,气泡从她微张的唇间涌出来,白桃瞥见她眼尾发红,知道是呛了水。
她迅速屈指掐住小梅人中穴,指尖抵着那处凹陷用力——这是药王宗急救术里"醒神诀"的第一步,能刺激神经暂缓窒息。
小梅的睫毛剧烈颤动,原本乱挥的手突然抓住白桃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暗流卷着她们往下沉。
白桃的耳膜被水压涨得生疼,视线里全是浑浊的水泡。
她想起三年前在长江边练潜水,师父说过"水是活的,要顺着它的脾气走"。
此刻水流正往东北方带,她摸出袖中银针,在自己左臂内侧轻轻一刺——血珠混着气泡涌出来,借着浮力微微调整方向。
中医里"血行气通"的道理在水下竟意外管用,她们的下沉速度慢了些。
"抓住我脖子。"白桃扯下自己的丝巾系在两人腰间,小梅湿漉漉的手指立刻扣住她后颈。
白桃能感觉到少女的心跳透过掌心传来,快得像擂鼓。
她憋着气数到三十,终于触到了岩石的棱角——潭底不是淤泥,是人工堆砌的青石板,缝隙里长着暗绿色的水藻。
水流突然变缓。
白桃抬头,看见头顶有个黑黢黢的洞口,像只怪兽的嘴。
她推着小梅游过去,出水时两人同时呛咳,小梅的发带散了,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
白桃抹了把脸上的水,这才发现她们在一处洞穴里。
洞顶滴着水,地面却干燥温暖,石壁上嵌着几盏长明灯,火苗幽蓝如鬼火。
"看墙上。"小梅指着左侧岩壁。
白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呼吸陡然一滞——那里刻着幅巨大的水纹图,波纹的走向与她袖中坎卦令牌背面的纹路分毫不差。
她摸出祖父留下的短笺,原本空白的纸页在潮湿空气中泛起墨痕:"水之形,藏国之脉;若欲寻根,须溯流而上。"
"是爷爷的字迹。"白桃指尖发颤。
三年前白景明咽气前塞给她的短笺,原来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影。
小梅突然解下颈间玉佩,那是块羊脂玉,雕着半朵未开的白芷花——她是白芷的遗孤,这是白桃在卷宗里看过的线索。
当玉佩贴近水纹图中心时,石壁突然泛起微光,一行小字从波纹里浮出来:"金陵城下,九宫水脉交汇处,藏'国脉'真本。"
"宝藏不是金银。"白桃喃喃,"是典籍...历史档案。"她想起镜中韩崇文举着的《乾坤秘录》,终于明白日军"文化统制"的真正目的——他们要摧毁的不是财物,是一个民族的根。
小梅的玉佩"叮"地轻响,她抬头时,白桃看见她眼底有星子在晃,像极了当年白芷在医馆后院教她认药草时的模样。
洞穴深处传来水流声。
两人顺着水道走了约莫半里,眼前出现座水坝遗迹。
石坝上爬满青苔,坝体中央嵌着个铜制控制台,齿轮和杠杆锈成深褐色。
白桃摸出《青囊经》残页,上面"坎主潜行"西字被她翻得卷了边——这是祖父批注的"水脉机关要诀"。"古代情报传递系统。"她用银针挑开锈蚀的铜轴,"消息藏在水下,通过水闸传递到不同节点。"
铜轴转动的声音像老木匠在拉锯。
暗门"吱呀"打开时,小梅吓得缩进白桃身后。
门内是间密室,靠墙摆着七口檀木箱,箱盖用蜂蜡密封。
白桃掰开蜡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竹简,最上面那枚刻着"建炎三年,金军破临安,典籍北运记"。
她的手指在竹简上掠过,突然触到一片——是自己的眼泪。
"八嘎!"
密室外传来皮靴踩水的声响,夹杂着日语命令。
白桃的后颈瞬间绷首——这是她在上海特训时学过的"特高课急行军步频"。"鬼面"的笑声跟着飘进来,像铁片刮玻璃:"白法医,别来无恙啊?"她迅速将最上面三卷竹简塞进衣襟,竹简边缘硌得肋骨生疼。
"跟紧我!"白桃拽着小梅冲向密室另一端的排水口。
那洞口只容一人通过,小梅的校服勾在石棱上,"刺啦"一声撕开道口子。
白桃推着她钻进去,自己刚蜷起身子,就听见"砰"的一声——鬼面的军刀劈在门框上。
水流在排水口轰鸣,两人被冲得撞在石壁上,小梅的头磕出个青包,却咬着唇没哭。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咔"地裂开。
小梅突然惊呼:"桃子姐,玉佩!"白桃借着水纹微光望去,那枚羊脂玉裂成两半,内里嵌着枚薄如蝉翼的金属片,上面刻着行细字:"芷之女,当承命。"
"芷...是白芷阿姨?"小梅的声音发颤。
白桃的喉咙突然发紧——白芷是她母亲的师妹,十年前为救地下党牺牲,当时刚怀上孩子。
她望着小梅泛青的小脸,终于明白为何第一次见面时,这丫头的眼睛像面镜子,照得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
水流突然变急。
白桃被冲得撞上什么硬物,抬头时看见头顶有星光漏下来,隐约能辨出飞檐的轮廓——是座观星台?
还没来得及细看,激流再次裹着她们往下坠,小梅的尖叫被水声吞没。
白桃护着怀里的竹简,在黑暗中摸到一片潮湿的青苔,混着铁锈味的风灌进领口。
前面...该是出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