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靴碾碎石子的脆响撞进耳膜时,陆九后颈的汗毛先竖了起来。
他攥着短刀的手青筋暴起——这脚步声太稳,不像是普通巡逻兵,倒像训练有素的特高课精锐。
"镜墙出口!"他脱口喊出,拽住白桃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白桃被扯得踉跄,发间银簪擦过石壁,"叮"地轻响。
她余光瞥见小梅正攥着符牌往怀里塞,小姑娘的指节泛白,符牌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
陆九的短刀己经插进镜墙石缝。
他弓着背,全身肌肉绷成铁索,镜面在推拒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咔——"当镜面完全闭合的刹那,墙那边的日语骂声炸响,混着枪栓拉动的咔嗒,像根冰针刺进三人后颈。
"火折子!"陆九喘着粗气摸向腰间,指尖沾了冷汗。
他摸出黄铜火折子,抖腕引燃,火苗窜起的瞬间,他踢向脚边干枯的藤蔓。
藤蔓"轰"地腾起浓烟,黄黑交织的烟雾裹着焦糊味往上窜,眨眼间模糊了整个大厅的轮廓。
白桃退到青铜棺椁旁,后背抵着冰凉的铜壁。
她望着棺盖上"得兑者可开乾,失乾者不得入坤"的阴刻,喉结动了动——刚才在镜墙前,她分明看见陆九的短刀上沾着暗红的血,是刚才搏斗时留下的?
还是追兵里有人受了伤?
"找机关!"陆九的低喝混着咳嗽,他抹了把被烟熏出的眼泪,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他们带了炸药,最多五分钟就能炸开镜墙。"
白桃的银针"唰"地弹出三寸。
她俯身在棺盖上方一寸处游走,银针尖扫过"乾"字右侧时,突然卡住了。
借着陆九手电筒的光,她看见那处有米粒大的凸起,被积灰盖得严严实实——若非银针的冷锐,根本摸不出来。
"是机关。"她的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是兴奋。
父亲信里说"国魂藏于地宫",此刻地宫的密码正贴着她的指尖。
她将银针垂首插入凸起,手腕微转,青铜棺椁里传来闷响,像古钟在地下轰鸣。
"桃姐!"小梅突然拽她衣袖,小姑娘的眼睛在烟雾里亮得惊人,"棺底动了!"
白桃抬头,就见青铜棺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露出下方黑漆漆的洞口。
潮湿的水汽涌上来,混着腐叶和泥土的腥气,隐约还能听见水流的轰鸣。
"跳!"陆九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洞口,照见洞壁上垂着藤蔓,洞底泛着幽蓝的水光。
他抓起小梅的后领就要扔下去,却被白桃拦住:"等等!"她探身往洞里望,水流声突然清晰起来,"是地下河。"
小梅己经扒着棺椁边缘往下滑,她的绣鞋尖擦过洞壁,溅起几点碎石:"下面有船!"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小姑娘整个人栽进水里,又很快冒出头,湿漉漉的发贴在脸上,却笑着挥手:"真的有船!
破木船!"
陆九的短刀"当啷"掉进船舱。
他转身背起白桃时,白桃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站着发了会儿呆——许是被机关开启的震撼冲昏了头。
陆九的体温透过粗布衬衫渗过来,带着硝烟和血锈味,白桃的银针"叮"地磕在他肩胛骨上,他闷哼一声:"忍着点,摔下去更疼。"
三人落进木船的刹那,地下河的激流就推着船冲了出去。
船底撞在礁石上,"吱呀"乱响,小梅抱着船舷尖叫,陆九死死攥住船沿,指节泛青。
白桃被颠得撞在船帮上,却盯着船舱角落一块发黑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巽"字,笔画是老宋体,边缘有虫蛀的痕迹。
"巽。"她喘着气捡起来,木牌背面有行小字,被水浸得模糊,却还能辨认:"风起于无形,藏于林中。"她的指甲掐进木牌边缘,"巽卦属风,方位东南...难道下一站是森林?"
"先活过这一站再说。"陆九抹了把脸上的水,他的短刀不知什么时候掉进了河里,此刻正盯着船尾的漩涡。
地下河的顶壁垂着钟乳石,像倒悬的利剑,船速太快,钟乳石擦着他们头顶掠过,带起的风灌进衣领。
也不知漂了多久,船突然"咔"地卡住。
陆九第一个跳上岸,伸手拉白桃:"到了。"白桃的绣鞋踩在湿滑的岩石上,抬头就见前方是个隐蔽的洞穴,洞壁上有半干的泥脚印,还有火把烧过的焦痕——新鲜的,最多是三小时前留下的。
"不止我们。"陆九的声音沉得像块铁,他弯腰捡起地上半截火把,火把芯还沾着松脂,"特高课?
还是...其他势力?"
小梅蹲在水边拧衣服,突然抬头:"桃姐,你符牌呢?"
白桃这才想起怀里的符牌。
她掏出来时,符牌表面泛着奇异的微光,靠近刚才捡到的巽字木牌时,竟轻轻颤了颤。
她把两块牌子凑近,符牌边缘的缺口正好能卡住木牌的凸起,像两块久别重逢的拼图。
"磁性?"陆九凑过来看,伸手要碰,被白桃躲开。
她盯着符牌与木牌相触的地方,心跳得厉害——父亲信里提过"乾卦之钥",难道不是单指兑卦符牌,而是需要与其他卦象相合?
水流声在洞穴里回荡,远处传来隐约的轰鸣,像是地下河的支流。
陆九突然拽她躲进石缝,小梅跟着缩成一团。
白桃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这次不是皮靴,是麻鞋踩过湿泥的闷响。
"他们追来了。"陆九的呼吸拂过她耳尖,"但...不是刚才那批。"
白桃低头看手里的两块牌子,符牌与木牌相触的地方,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纹路,像八卦图的脉络。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卦中有卦",或许真正的乾卦之钥,从来都不是单一一卦,而是需要八象相合?
洞穴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九的手按在她腰间的银针盒上,小梅攥紧了她的衣角。
白桃望着符牌与木牌交叠处的微光,轻声道:"也许...我们才刚摸到门。"
地下河的水仍在奔涌,将他们的话卷进黑暗里。
洞壁上的脚印与火把痕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这场与卦象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