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京城。
一家不起眼的茶楼，雅间内，檀香袅袅，茶香西溢。
董天宝与张永相对而坐。
张永年约五十，面白无须，穿着一身寻常的青色总管太监服饰，身形略显佝偻，眼神却异常锐利，透着一股老谋深算的精明。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不紧不慢，似乎对董天宝的突然邀约并不感到意外。
“咱家只管御马监之事，北镇抚司的案子，向来不过问，不知董千户今日邀咱家来此，所为何事啊？”
张永放下茶杯，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最近神京城内发生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在宫中的时候就听闻刘瑾与北镇抚司、平安房卫所的一名副千户争权。
所以，在得知找上自己的人是来自平安房卫所，张永二话不说便过来了。
董天宝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同样端起茶杯，却并未饮用：“张监丞说笑了，天宝一介武夫，今日冒昧打扰，实是有事相求，或者说......是想与张监丞做一笔交易。”
他没有绕圈子，但也没有立刻亮出底牌。
“哦？交易？”
张永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董副千户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咱家一个行将就木的老阉人，有什么值得董副千户看上眼的？”
董天宝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张监丞过谦了。”
“天宝最近查案，无意中发现了一些......关于刘瑾刘公公的龌龊事。”
他顿了顿，观察着张永的反应。
张永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刘公公如今深受陛下信赖，位高权重，董副千户可要慎言啊。”
董天宝笑了笑，开始抛出诱饵。
“天宝自然不敢妄言。”
“城东那家‘红袖招’，表面上是风月场所，暗地里却是藏污纳垢，银钱流水巨大，去向不明，天宝侥幸拿到了一些账册，里面的记录......啧啧，恐怕牵扯到不少人，数目之大，足够让刘公公喝一壶的了。”
他故意没有提罗网，只点出贪腐。
“比如，半年前京郊西苑皇庄管事程全意外溺亡一案，看似意外，实则疑点重重。”
“天宝最近得到了一些新的线索，一份来自当初验尸仵作的遗书，一份真实的验尸记录，都指向了平安房的何琨，而何琨......可是刘公公的义子啊。”
“就在昨天，天宝刚刚查到何琨头上，后面何琨一家上下八十口人就被灭门，如果不是刘公公心里有鬼，为何要做出这种灭门惨案来。”
董天宝步步紧逼。
将孙茂才的遗书和程全案的疑点、以及何府灭门案抛出，首指刘瑾杀人灭口。
张永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他放下茶杯，深深地看了董天宝一眼，这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胆大，掌握的线索也远超他的预料！
扳倒刘瑾......这诱惑太大了！
但他依旧没有立刻表态，沉吟片刻道：“这些......都只是董副千户的一面之词，刘公公在宫中根基深厚，想要凭这些扳倒他，恐怕不易。”
“确实不易。”
董天宝坦然承认，“刘瑾必然会动用宫中关系，污蔑天宝栽赃陷害，所以，天宝需要张监丞的帮助。”
“咱家能帮你什么？”
张永问道，语气依旧谨慎。
“很简单。”董天宝眼中精光一闪，“天宝只需要张监丞在关键时刻，能在‘职责范围’内，为天宝说句公道话，压下那些针对天宝的无端弹劾，或者......将宫中一些关于刘公公不利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天宝即可。”
董天宝没有要求张永首接出手介入。
他只是要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以及必要的情报支持。
张永再次沉默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在权衡利弊。
帮助董天宝，风险不小，但收益也极大，一旦刘瑾倒台，他在宫中的地位必将水涨船高，毕竟他与刘瑾不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心知只要有刘瑾在的一天，他终究要被压一头。
半晌、
张永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董千户真是快人快语。”
“咱家在宫中人微言轻，不过，若真有人恶意中伤董大人这等国之栋梁，咱家职责所在，或许......能在职责范围内，略尽绵薄之力。”
他没有明确承诺，却也给出了积极的信号。
董天宝心中冷笑，果然是老狐狸，既要扳倒刘瑾，又不想让自己涉及进来。
但他面上依旧带着笑容：“那便多谢张监丞了，天宝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
片刻之后。
离开茶楼，走在喧嚣的街道上，董天宝感觉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与张永的这次会面，谈不上愉快，也谈不上不快，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互相利用。
张永这老狐狸，滑不溜手，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职责所在，略尽绵薄之力”，实际上却是在待价而沽，既想借他的手除掉刘瑾这颗眼中钉，又不想过早地将自己牵扯进来，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哼，老阉货。”董天宝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自然清楚张永的心思，但这又如何？
现在的他，确实需要一个能在宫里、在某些关键时刻，稍微牵制一下刘瑾反扑力量的“盟友”，哪怕这个盟友只是暂时的，只是口头上的。
只要能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撬开胡姬的嘴，拿到更致命的证据，将刘瑾彻底钉死，那就足够了！
至于事成之后？
董天宝眼中寒芒一闪，张永这老狗若是识相还好，若是不识相，想来摘桃子......他不介意让御马监也换个主事之人！
权力这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可靠的。
“老大，怎么样？”周平见董天宝从茶楼出来，连忙迎了上来，猴子也跟在旁边，脸上都带着急切和期待。
他们知道，这次与御马监张永的会面，对扳倒刘瑾至关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