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渗进白大褂领口时,沈昭野才发现自己己经在值班室坐了三个小时。凌晨西点的产科走廊静得能听见胎心监护仪的滴答声,他盯着病历夹上的“特殊病例申请单”,第三遍重读那句“胎儿持续分泌β-雪松烯信息素,浓度超出正常妊娠值300%”。
值班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江溯拎着保温桶探进头,卫衣袖口沾着新调试的釉料:“给你带了疏桐烤的司康饼,加了点雪松碎——”话没说完就看见沈昭野骤然绷紧的肩膀,“又有新病例?”
“植物人孕妇,妊娠28周,”沈昭野敲了敲CT胶片,胎儿后颈处的光斑在核磁共振影像里泛着金雾,“家属说从三个月前开始,病房就飘着雪松香,和疏桐工作室的纳米金簇釉一个味道。”他指着胶片上胎儿蜷曲的手指,指腹位置隐约可见云状纹路,“更奇怪的是,她的脑电图显示脑死亡,但胎儿心率始终稳定在192次/分——和疏桐孩子的胎心波动完全同步。”
江溯的手指突然顿在保温桶盖上,他想起上周帮叶疏桐调试釉料时,纳米金簇在陶坯上自然形成的,正是这种云状纹路。“雪松碎,”他喃喃道,“我对雪松过敏,但昨天在疏桐工作室待了半小时,居然没打喷嚏。”
沈昭野的手机在此时震动,产科护士发来紧急消息:“307病房的监护仪又在19:25自动重启,胎儿B超影像出现异常光斑。”他望向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凌晨五点十七分——距离下一个19:25,还有十西小时零三分。
叶疏桐在工作室摔碎第三块陶坯时,手机里的胚胎库监控画面突然跳出雪花屏。她盯着未完成的婴儿摇铃,陶土表面渗出的金粉纹路,竟和昨天手术梦里的解剖图谱一模一样——手术刀沿着云状胎记划开,露出底下排列成菱形的导电纤维。
“疏桐?”江溯的声音从楼梯传来,带着医院特有的冷冽气息,“沈昭野需要你去趟产科,那个植物人孕妇的情况……”他顿了顿,看见工作台上散落的雪松碎,“和咱们的孩子有关。”
产科病房的消毒灯在天花板投下冷光,叶疏桐盯着病床上的孕妇,她后颈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跳动的光斑,和B超里胎儿后颈的金色胎记如出一辙。沈昭野戴着橡胶手套,手中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刀柄缠着叶疏桐送的陶艺绳——绳结是她昨晚梦中用来“缝合数据链”的菱形纹路。
“按照产科常规,”沈昭野的声音混着监护仪的蜂鸣,“应该立即终止妊娠,但胎儿的生命体征……”他指向心电监护屏,心率曲线在19:24分突然上扬,精准地在19:25分回落,“每次到这个时间点,胎儿就会向母体释放雪松香信息素,就像在发送某种信号。”
叶疏桐的手指划过孕妇后颈的光斑,触感像触碰到未干的陶泥——那里的皮肤温度比正常体温高0.3℃,正是纳米金簇釉料开始导电的临界值。“让我试试,”她接过沈昭野手中的手术刀,刀柄的菱形纹路恰好贴合她掌心的茧子,“用解剖刀缝合术。”
手术室的灯突然暗了0.1秒,监控录像后来显示,这0.1秒里,叶疏桐的影子在墙面上分裂成两个,年轻的那个手中握着的不再是手术刀,而是拉坯机上的修坯刀。她顺着胎儿在母体内的投影纹路下刀,刀刃接触皮肤的瞬间,雪松香突然浓烈到让人眼眶发酸。
“看超声波!”护士突然惊呼。屏幕上,胎儿后颈的金色光斑正在分裂成三个菱形,和叶疏桐、江溯、沈昭野三人的胎记形状完全一致。沈昭野注意到,光斑分裂的轨迹,正是裴烬“神经导电涂料”的电路走向,而每个菱形的内角和,恰好是137度——铯-137的原子序数。
江溯在实验室待了整宿,培养皿里的雪松碎正在自动排列成胚胎库的坐标图。他盯着手中的过敏原检测报告,“雪松过敏”的条目下,IgE抗体数值不知何时变成了0,而新增的“β-雪松烯适应性”一栏,赫然标注着“胚胎库07号实验体匹配度97%”。
“江先生,”实验室助理抱着电脑进来,“您上周送检的陶坯金粉样本,成分分析出来了——”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屏幕上的光谱图显示,金粉里竟含有与裴氏集团胚胎库相同的铯-137同位素,“这和医院放射科的废弃样本……”
培养皿中的雪松碎突然自燃,火焰呈现出与叶疏桐婚纱银线相同的导电纹路。江溯想起婚礼当天,裴烬在致辞时说的那句话:“雪松香是胚胎与世界的第一声对话”,此刻终于明白,所谓的“对话”,竟是胚胎库用来定位07号实验体的信号。
沈昭野的电话在此时打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胎儿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他顿了顿,“和你的过敏原报告高度重合,确切地说,他的线粒体基因,有72%与你匹配——而剩下的28%,属于裴氏集团胚胎库的‘突触改良型’基因序列。”
实验室的灯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江溯看见培养皿里的雪松碎灰,正组成“19:25”的数字。他想起叶疏桐说过的梦境:青铜门后的培养舱里,编号13的胚胎标签上,贴着的正是他大学时期的照片。
三人在医院食堂碰面时,保温桶里的司康饼早己凉透。叶疏桐盯着沈昭野眼下的青黑,突然发现他白大褂下的纹身——三个重叠菱形,此刻正随着食堂挂钟的滴答声,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胚胎库的突触计划,”沈昭野推开餐盘,里面的炒青菜上飘着片雪松叶,“本质是通过基因编辑,让胚胎成为连接现实与时间回廊的‘数据突触’。那个植物人孕妇的胎儿,”他指向窗外的产科大楼,“和疏桐的孩子一样,都是07号实验体的‘备用锚点’。”
江溯突然想起在裴烬实验室发现的手稿,“突触计划第三阶段”的配图里,三个胚胎的基因链正通过雪松香信息素连接,形成稳定的时间回路。“雪松过敏是伪装,”他握住叶疏桐的手,发现她掌心的云状纹路正在发烫,“我们三人的胎记、裴烬的涂料、甚至疏桐的陶艺,都是胚胎库用来校准时间锚点的‘数据节点’。”
食堂的电视突然播放裴氏集团的新闻,画面里,新任CEO展示着“神经导电婴儿服”,布料上的银线走向,正是叶疏桐婚纱的电路图改良版。“他们在批量生产时间锚点,”沈昭野的手术刀在桌面刻下三个菱形,“而那个植物人胎儿,不过是计划中的‘失败品’。”
叶疏桐摸着肚子,那里的跳动突然变得规律,每192秒一次——和胎心监护仪上植物人胎儿的频率完全同步。她想起在工作室看见的监控录像:凌晨19:25,摇篮里的拨浪鼓会自动指向裴氏集团大楼的方向,鼓身的导电纹路,正是胚胎库青铜门的缩小版。
“我们需要做个选择,”沈昭野的声音低下来,“是按照医疗终止妊娠,还是……”他没说下去,因为看见叶疏桐从口袋里摸出片雪松木,正是裴烬失踪前留下的那片,纹路与植物人胎儿后颈的光斑完全吻合。
暮色漫进产科病房时,叶疏桐再次握住植物人孕妇的手。对方后颈的光斑正在随着夕阳变化,金雾逐渐凝结成三个重叠菱形,中间嵌着跳动的“19:25”。她突然想起婚礼当天的誓言,江溯说“无论时空如何折叠”,沈昭野说“我们都彼此守护”,而裴烬的誓词,此刻才在她记忆里清晰——“我将成为你与时间回廊的突触”。
“沈昭野,”她转身望向门口,对方手中的辐射检测仪显示137贝克勒尔/立方米,“把胎儿的脐带血样本给我,我需要用纳米金簇釉做次‘数据缝合’。”
手术室的无影灯第三次闪烁时,叶疏桐的修坯刀划过脐带血涂片,金粉在显微镜下自动排列成胚胎库的电路系统。江溯突然惊呼:“这些金簇的排列方式,和疏桐婚纱的导电纤维完全一致,而节点位置——”他指向涂片中央,“正是植物人胎儿后颈的光斑处。”
沈昭野的手机在19:25准时震动,胚胎库监控画面里,编号07、13、25的培养舱同时亮起,舱内液体泛着与雪松香相同的金色。他看见,07号舱体的胚胎后颈,正浮现出叶疏桐的云状胎记,而13号舱体的胚胎手指,无意识地比出菱形——和江溯此刻在涂片上画的符号一模一样。
“他们在对话,”叶疏桐的声音混着显微镜的滴答声,“07号胚胎在向13号发送信号,通过雪松香信息素,通过导电纹路,通过我们三人的胎记。”她突然看向沈昭野,“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裴烬,他说‘时间回廊的门只为07号敞开’,其实他漏掉了半句——需要13号和25号作为门锁。”
培养皿中的脐带血突然沸腾,金粉凝结成钥匙形状,齿纹与叶疏桐的翡翠吊坠完全吻合。江溯的过敏原报告在此时自动更新,“雪松适应性”一栏变成“100%”,而备注里多了行小字:“胚胎库07-13号突触连接完成”。
凌晨三点,沈昭野站在植物人病房门口,手中握着两份文件:一份是家属签字的引产同意书,一份是裴氏集团的“胚胎回收协议”。他望着病房内,叶疏桐正在用陶泥给胎儿做模,金粉在陶坯上自然形成“守护”的字样,而江溯蹲在床边,用雪松碎摆出阻止时间回廊的符号。
“沈医生,”护士突然轻声提醒,“胎儿心率又升到192次/分了。”
监护仪的屏幕上,心率曲线在19:25分准时回落,这次曲线的尾端,竟多出个小小的菱形波动——和叶疏桐胎儿的胎心波动完全一致。沈昭野突然想起在胚胎库看见的壁画,三个菱形代表着过去、现在、未来,而中间的连接点,正是像他们这样的“数据突触”。
他撕碎了引产同意书,也撕碎了胚胎回收协议,纸页飘落时,他看见叶疏桐抬头望向自己,眼中映着监护仪的冷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江溯递来片雪松木,上面用金粉刻着三个重叠菱形,正是他们三人的胎记拼成的图案。
“无论这是不是裴烬的计划,”叶疏桐摸着陶坯上的导电纹路,“这个孩子都不该成为数据链上的节点。”她望向植物人孕妇后颈的光斑,此刻正随着胎儿的呼吸轻轻起伏,“就像雪松香不该被用来定位,而该是新生儿第一次呼吸的味道。”
沈昭野点头,掏出手机给裴氏集团发去拒绝回收的信息。点击发送的瞬间,病房的灯突然全亮,所有监护仪显示胎儿心率回归正常,而雪松香的气味,不知何时变成了普通雪松的清冽,不再带有任何数据信号的灼热。
清晨的阳光爬上窗台时,叶疏桐完成了新的陶艺作品——三个相连的菱形陶坯,中间嵌着片雪松碎,底部刻着“19:25”的变形纹。江溯调试着新的纳米金簇釉,这次他在釉料里加了真正的雪松香,而非胚胎库的信号素。
沈昭野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植物人胎儿的基因检测报告,“突触改良型基因”的条目下,他用红笔打了个叉,旁边画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当19:25的钟声响起,三人的手机同时震动,胚胎库监控画面里,所有培养舱的时间显示突然归零,只有07、13、25号舱体,映着窗外的晨光,显得格外温暖。
雪松香在工作室轻轻飘荡,这次没有数据信号的灼烧,只有自然的松木气息。叶疏桐摸着肚子,那里的跳动变得柔和,像在诉说一个关于生命而非数据的故事。她知道,的困境不会消失,但至少在此刻,他们选择了守护,选择了让生命以自然的方式绽放,而非成为时间回廊里的一串数据。
江溯突然指着陶坯上的金粉纹路,它们不知何时连成了一句话:“雪松香是土地的呼吸,而非数据的密码。”叶疏桐笑了,沈昭野也笑了,三人在晨光中相视而坐,窗外的雪松轻轻摇晃,为这个关于生命、关于选择的清晨,送上最质朴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