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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艺工作室的拉坯机转得人眼皮发沉，叶疏桐正对着台秤犯愁——长石粉撒了小半袋在操作台上，像落了层薄雪。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第三下时，她正用沾着陶土的手指去够量杯，差点把装氧化锌的玻璃瓶碰倒。来电显示是串带加号的号码，她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按下接听键的瞬间，法语口音的英语混着背景里瓷器相碰的脆响涌出来。
“叶女士，我们团队在景德镇双年展上见过您的作品，那组《神经釉》陶罐？”策展人的声音像浸着奶油，“尤其是窑变时自然形成的金色枝纹，简首像神经元在陶土上生长。我们正在筹备‘生物考古’主题展，想邀请您用‘纳米金簇烧制技术’创作件新作。”
手里的量杯“当啷”磕在台秤上，叶疏桐盯着工作台上未烧的陶坯——上周她刚在梦中见过这术语，青铜门上的光痕就是这样爬满釉面。拉坯机还在空转，甩出的泥点溅在胶鞋上，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裴烬实验室，看见过类似的金属相变数据，当时对方说“釉料里藏着胚胎发育的密码”，她还笑他科幻小说读多了。
“好的，我需要些时间准备配方。”她捏着手机往窗边挪，阳光穿过蒙着釉料灰的玻璃，把楼下的梧桐树切成碎金。江溯正抱着两杯奶茶往这边走，卫衣帽子歪在脑后，口袋里露出半截素描本，边角画着三个叠在一起的菱形，像小孩随手画的门。
“展方怎么知道你在鼓捣纳米金簇？”江溯推门进来时带起阵风，吹散了空气里的长石粉，“上次沈昭野说要拿你的釉料做病理切片，被你拿着喷壶追出三条街的事还记得不？”他把奶茶放在堆满陶具的桌上，深蓝卫衣袖口蹭到她白大褂，留下道钴蓝色指印——那是今早帮她调青金石釉时沾的，这颜色遇热会散发类似雪松香的味道，最近总让她后颈的胎记发痒。
叶疏桐戳开奶茶盖，椰果粒在琥珀色液体里浮沉：“他要敢再打釉料主意，我就把他实验室的培养皿全换成陶土杯。”话虽这么说，想起沈昭野上次把她的试片偷去检测，结果在报告里写“釉料金属成分与胚胎库培养舱涂层相似度87%”，她就忍不住想笑。
下午调釉时，江溯窝在角落的藤椅上画速写，铅笔在纸上沙沙响。叶疏桐对着电子秤发呆，配方本上“纳米金簇”几个字被圈了又圈，旁边是裴烬实验室旧数据的复印件，纸边还留着他当年的批注：“1370℃时金元素会呈现突触状排列”。窑炉在墙角静静立着，炉门上周被江溯贴了张歪歪扭扭的“好孕符”，说是从老家带来的平安贴纸。
“晚上吃酸辣粉还是排骨汤？”江溯凑过来时，铅笔尖还沾着炭粉，“沈昭野说下班后过来，这家伙最近总盯着你的窑炉转，不会真打算把培养舱程序写进温控器吧？”他指尖划过她后颈的胎记，像平时开玩笑那样，但这次叶疏桐明显感觉到他手指顿了顿——最近半个月，这块淡褐色印记颜色深了不少，边缘还长出细枝状的纹路。
深夜锁门时，工作室的落地灯把陶坯影子拉得老长。叶疏桐习惯性检查窑炉，温控器屏幕上的曲线突然开始抖动，和裴烬数据里的异常波动分毫不差。她揉着发僵的颈椎转身，看见江溯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锁屏是两人在陶艺市集的合照，他举着个歪脖子陶罐笑出褶子，旁边摊主大爷说“这手艺得回炉重造”。
输入结婚日期解开锁屏，桌面文件夹里，“突触计划2.0”的图标红得刺眼。密码提示是“胚胎定位坐标”，她盯着键盘发呆，想起三个月前在摇篮夹层找到的金属装置，上面刻着的07、13、25，正是三人胎记的编号。指尖下意识敲下这串数字，回车的瞬间，窑炉突然发出蜂鸣，温控器显示温度正在往1370℃飙升。
PDF文档里跳出段监控视频，画面有些模糊，裴烬的白大褂袖口沾着熟悉的金斑——和她今早调试的纳米金簇釉颜色一模一样。他正对着标号“07”的培养舱喷水，釉料在玻璃上画出云状纹路，和叶疏桐后颈的胎记分毫不差。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戳让她呼吸一滞：2023年5月20日，领证那天她穿的淡蓝色连衣裙，此刻正从裴烬身后的衣架上晃荡。
背景里传来脚步声，沈昭野抱着个雪松木盒匆匆走过，盒盖上的雕花正是他们婚礼请柬的图案。叶疏桐盯着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金属片，突然想起上周收到的匿名摇篮，木纹里嵌着的芯片，和这个木盒的开合处结构完全相同。视频里裴烬突然转身，对着镜头方向笑了笑，那个弧度像极了婚礼上他说“艺术与科学终将在胚胎里重逢”时的表情。
窑炉的蜂鸣还在响，叶疏桐摸向口袋里的陶土吊坠——用第一次成功烧制的神经釉边角料捏的，此刻烫得像刚出窑。吊坠表面的云纹不知何时裂成三个菱形，和江溯素描本里反复出现的图案一模一样。她听见窗外有野猫跳过矮墙的声响，想起大学时三人在实验室偷烤红薯，裴烬把雪松枝塞进炉子里，说这样烤出来的红薯带着“时间的香气”。
电脑突然弹出新窗口，是江溯的云端相册自动同步。叶疏桐翻看着最近的照片，婴儿房里的雪松木摇篮占了大部分：江溯趴在地上组装时的背影，沈昭野举着螺丝刀比划的傻样，还有她自己对着摇篮内衬发呆的侧脸。其中一张照片里，摇篮侧板的木纹在阳光下显出金斑，和B超里胎儿后颈的光斑位置完全重合。
凌晨三点，叶疏桐趴在工作台上打盹，梦见青铜门缓缓打开，裴烬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后，手里捧着的正是那座匿名摇篮。“纳米金簇不是釉料，是胚胎突触的显影剂。”他的声音混着窑炉的嗡鸣，“当07号胚胎的心跳和窑温共振，时间回廊就会开启。”她猛地惊醒，发现围裙上沾着的金粉正在自发排列，形成的图案正是视频里裴烬调试的培养舱标号。
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江溯抱着条毯子走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就知道你又熬夜。”他蹲下身给她盖好毯子，指尖划过她后颈时突然僵住——那里的胎记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像片被露水打湿的金箔。“明天去医院吧，”他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沈昭野说新到的胎心监护仪能测脑电波共振。”
叶疏桐望着他转身时卫衣下摆露出的后腰——那里有块淡褐色印记，和她的胎记形状互补。想起婚礼那晚，裴烬举着酒杯说“你们三人的胎记合起来是把钥匙”，当时他们都以为是醉话。此刻窑炉的温控器终于恢复正常，1370℃的数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在为某个未知的程序倒计时。
窗外的雪松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叶疏桐摸着吊坠上的菱形刻痕，突然明白为什么裴烬总说她的陶艺是“胚胎发育的体外投影”。那些在高温下裂变的金簇，那些随着胎心起伏的窑温，甚至连江溯袖口的钴蓝色颜料，都是突触计划里的坐标点，正将07号胚胎、13号、25号，一步步导向那扇嵌着声呐密码的青铜门。
拉坯机的电源指示灯还在亮着，发出微弱的嗡鸣。叶疏桐趴在配方本上，无意识地画着三个重叠的菱形，每个棱角里都藏着未烧的陶坯、加密的文件、还有B超影像里胎儿后颈的光斑。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窑炉，她发现昨夜调好的纳米金簇釉料表面，正浮着极细的突触状纹路，和视频里裴烬喷在培养舱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