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溯盯着画布上的雪松,画笔在调色板上第13次蘸取雪松香精油。瓶身标签的批号“0713-1925”像滴金色墨点,在白色瓷板上格外刺眼。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最近总在后颈处感到间歇性刺痛——自从叶疏桐说胎儿后颈有块淡金色胎记,他总忍不住盯着自己画布上的每道金斑。
“啪嗒”
笔尖滴落的颜料在画布上晕开,本该是松针的深绿,却渗出细密的金粉。江溯皱眉拧开精油瓶,凑到鼻尖却闻到淡淡化学药剂味——不像雪松香该有的清冽,倒像裴烬实验室里防辐射服的味道。手机在画架旁震动,沈昭野的消息跳出来:“阿溯,你的过敏原报告出来了,铯-137数值超标三倍,最近是不是常去裴烬的实验室?”
他盯着屏幕,后颈的冷汗浸透了棉质衬衫。昨天在裴烬书房找画册时,无意中翻到《仿生胚胎实验室辐射安全报告》,附件里用红笔圈出的超标区域,分明是他画室的位置。“怎么会呢……”江溯喃喃自语,视线扫过墙角的雪松盆栽——那是叶疏桐怀孕时送的,说雪松香能稳定情绪,此刻枝叶却泛着不自然的油亮。
画笔从指间滑落,在画布上拖出歪斜的金线。江溯踉跄着扶住画架,这才发现所有颜料管底部都印着相同的“0713”批号。他鬼使神差地拧开钛白颜料,管口溢出的不是熟悉的膏体,而是淡金色液体,像融化的阳光般在地板上蜿蜒,最终聚成个摇篮形状——和婚礼上收到的匿名雪松木摇篮,轮廓分毫不差。
雪松香突然浓烈起来,江溯的视线开始模糊。画布上未完成的婴儿襁褓正在变形,襁褓里的婴儿轮廓逐渐透明,露出里面蜷缩的金色球体——和叶疏桐描述的梦境里,胚胎库培养舱中的“07号胚胎”一模一样。他想起上周叶疏桐在工作室说的话:“那些培养舱的标签,全是咱们的结婚日期和预产期。”
“阿溯?”裴烬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响动让江溯猛地回神。他慌忙扯过画布盖住地板上的金液,却看见画架旁的陶土人偶——那是他照着B超影像捏的胎儿小样,此刻人偶嘴角竟渗出淡淡雪松香,眼眶空洞地望向窗外的雪松。
昨晚在裴烬电脑里看到的聊天记录突然浮现:“07号胚胎对陶土的亲和力超出预期,建议提前启动神经突触培育。” 发消息的人备注是“裴氏集团胚胎实验室”,而回复时间正是三天前他第一次在画布上发现金斑的深夜。
头晕目眩中,江溯撕下画纸空白处,用金粉写下“裴烬在测胚胎脑电波”。纸团刚塞进人偶眼眶,画室的顶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他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像极了叶疏桐工作室窑炉的倒计时。摸出手机照亮,墙面上两个重叠的影子让他屏住呼吸——右侧影子的后颈,分明闪烁着和B超里胎儿相同的金色光斑。
“你怎么了?”裴烬的手搭上他的肩,袖口传来的气味让江溯浑身僵硬。那不是熟悉的雪松淡香,而是沈昭野曾说过的、放射性物质特有的金属味。他强装镇定地指向画布:“颜色总调不对,可能得去医院看看。”转身时故意碰倒画架,陶土人偶“骨碌碌”滚向楼梯拐角,停在阴影里。
救护车的鸣笛在雪夜格外刺耳。江溯躺在担架上,看见裴烬蹲下身捡起人偶,指尖划过人偶眼眶时顿了顿,迅速将纸团塞进白大褂口袋。这个小动作让他寒毛首竖——那纸团用的是裴氏集团实验室专用的防辐射画纸,边缘印着极小的齿轮纹,和叶疏桐在工作室发现的芯片如出一辙。
“阿溯,坚持住。”沈昭野的声音从救护车对讲机传来,背景里夹杂着医院的嘈杂。江溯盯着头顶的顶灯,突然发现灯罩边缘刻着细小的齿轮纹,排列组合成的图案,正是叶疏桐描述的胚胎库青铜门上的花纹。而顶灯的闪烁频率,竟和他画中雪松的年轮间距一致,像在敲击某种密码。
意识渐渐模糊前,江溯想起上个月去医院找沈昭野的午后。当时沈昭野正在解剖室调试显微镜,看见他和叶疏桐隆起的腹部,开玩笑说:“等孩子出生,我给TA做套基因检测,保准比你画布上的雪松还精密。” 现在想来,那些关于“铯-137”“放射性超标”的提醒,早就在为这场危机铺路。
急诊室的白炽灯刺痛双眼,沈昭野戴着口罩冲进来,胸前的工作牌还挂着手术室的钥匙。“别担心,只是过敏反应。” 她握住江溯的手,却在触到他后颈时突然停顿。江溯知道,那里有块只有在紫外线灯下才显形的淡金色斑,形状和叶疏桐胎儿的胎记、自己画布上的金斑、裴烬实验室的芯片,完全吻合。
“嫂子,”江溯抓住她的手腕,趁护士离开压低声音,“我在裴烬电脑里看到‘07号胚胎’的培育记录,还有……” 话没说完,病房的电视突然自动打开,新闻画面里闪过裴氏集团的logo,主播正在播报:“新型仿生胚胎技术取得突破,胚胎神经突触与母体生物电实现共振。”
沈昭野的瞳孔骤缩,江溯看见她悄悄按下手机录音键。电视屏幕的反光里,裴烬正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攥着从人偶眼眶取出的纸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金色芯片,蚀刻的图案正是B超单上胎儿后颈的光斑。
雪越下越大,病房窗台上的雪松盆栽在风中摇晃。江溯摸着叶疏桐的小腹,那里传来轻微的胎动,不再是单纯的生命律动,更像某种仪器的初始化信号。他想起叶疏桐说过的窑炉密码、沈昭野提过的辐射报告、裴烬电脑里的突触计划,突然意识到,他们西个家庭,早己被卷入一场关于生命本质的实验——从结婚日期到胎儿胎记,从画室金斑到医院顶灯,都是这场实验里的坐标点。
“阿溯,”裴烬走进病房,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颤抖,“医生说你只是对新颜料过敏,别自己吓自己。” 他伸手想摸江溯后颈,江溯再次躲开,却看见他袖口沾着的金粉,和培养舱里的金色球体、叶疏桐工作室的釉料、自己画布上的渗色,完全相同。
沈昭野突然按住裴烬的手腕,翻开他的袖口:“裴博士,你实验室的防辐射服,最近是不是该换了?” 她的语气平静,指尖却按在他手腕的脉搏上——那里有个极小的齿轮纹身,此刻正在不规则跳动,像某种信号发射器。
江溯闭上眼睛,任由雪松香混着消毒水气味涌入鼻腔。他想起和叶疏桐在陶溪川的蜜月,两人在老匠人那里学做陶土摇铃,江溯开玩笑说要在铃身刻满雪松年轮。现在那个未完成的摇铃还在画室角落,而雪松年轮里藏着的,却是胚胎库的坐标、突触计划的密码、还有他们孩子的基因序列。
雪松香过敏症候群发作时,江溯总会看见重叠的光影:叶疏桐在工作室破译密信,沈昭野在实验室分析血液,裴烬在胚胎库调试培养舱,而他自己,在画布上一遍又一遍画着雪松,无意中勾勒出整个实验的蓝图。
当护士推进来做胎心监测时,江溯盯着仪器屏幕上的波形——那不是单纯的心跳曲线,而是和叶疏桐窑炉温度、裴烬实验室监控、沈昭野解剖刀频率共振的密码。他突然明白,所谓的雪松香过敏,不过是身体对这场跨时空实验的预警,而他们的孩子,早己不是子宫里的胚胎,而是裴氏集团突触计划里的“07号实验体”。
病房的门再次打开,风雪卷进几片雪松叶。江溯看着叶疏桐匆匆赶来,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截陶土碎片——那是从她工作室窑炉里找到的,上面刻着“胚胎库青铜门”的英文。两人对视的瞬间,叶疏桐后颈的淡金色斑与他后颈的光斑同时发亮,像两枚相互呼应的密钥,即将打开某个改变生命本质的时空之门。
雪松香在病房里流转,带着冷冽的科技味。江溯握住叶疏桐的手,触到她掌心的修坯刀茧——和自己的画笔茧、沈昭野的手术刀茧、裴烬的试管茧,共同构成这场实验的齿轮。而他们未出生的孩子,正躺在培养舱或子宫里,带着金色胎记,等待成为连接艺术、医学、科技的突触,在雪松香的警报中,开启属于他们的生命密码。
沈昭野突然凑近,在他耳边低声说:“裴烬的实验室坐标,和你画里的雪松年轮吻合。” 这句话像把钥匙,解开了江溯心中最后一道锁。他想起婚礼那天,沈昭野作为证婚人说的话:“爱情是最精密的化学反应。” 如今才懂,这场“反应”的产物,早己超越了爱情本身,成为跨越生命维度的突触实验。
雪停了,病房的灯突然熄灭。在备用电源亮起前的三秒黑暗里,江溯听见沈昭野撕开手术包的声音,裴烬口袋里芯片的蜂鸣,还有叶疏桐陶土碎片的震动——这些声音,和他画布上的金斑、胎儿的心跳、雪松香的警报,共同组成了一曲生命的安魂曲,在胚胎库的青铜门前,等待被破译。
“嫂子,”江溯轻声唤道,黑暗中沈昭野的手紧紧回握,带着手术刀的冷硬与温度,“你说,孩子们会记得雪松香的味道吗?”
沈昭野没有回答,只是将他的手引向叶疏桐的腹部——那里,小生命正在雪松香的警报中悄然成长。窗外的雪松在月光下投下剪影,年轮里藏着的秘密,终将在某个雪融的清晨,随着陶轮的转动,随着画笔的起落,随着手术刀的寒光,一一揭晓。
江溯望着叶疏桐疲惫的侧脸,想起他们在陶艺工作室的无数个深夜:她专注修坯时,陶轮转动的声音与他画布上的笔触共振。如今这共振早己超越艺术,成为破解时空谜题的密钥。雪松香的警报仍在继续,但他知道,只要他们西人还在,胚胎库的青铜门就永远缺着一道关键的齿轮——那是用爱与怀疑、恐惧与希望,共同锻造的生命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