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斜斜切进实验室的玻璃窗,在钴蓝色试剂瓶上折射出细碎光斑。那些盛着硝酸钡、硫酸铜的玻璃瓶整齐排列在试剂架上,在晨光里宛如被凝固的星子,而沈昭野就坐在这星子的海洋里,垂眸记录实验数据。她的指尖无意识着草稿纸边缘,雪白的校服袖口被卷到肘弯,露出纤细的手腕——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随呼吸轻轻起伏,那是裴烬偷瞄了整节课的、比镁条燃烧更耀眼的存在。他盯着那截手腕,忽然想起上周篮球赛,她作为后勤人员递水时,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温度,像碳酸饮料在舌尖炸开的气泡,酥酥麻麻地漫进心底,让他在之后的比赛中罚丢了两个关键球。
“砰”的一声轻响,邻桌的玻璃试剂管滚落在地。裴烬慌忙弯腰捡拾,指尖触到冰凉的地面时,耳尖却在看见沈昭野抬头时瞬间发烫——她眼底映着碎金般的阳光,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角还沾着刚才咬笔杆时留下的浅痕。“那、那个……能搭把手吗?我的镊子夹不稳镁条。”他撑起身子,指尖捏着镊子柄,金属表面沁着薄汗,其实早在昨晚,他就对着卧室的镜子练习了二十次这句话:第一次太生硬,第二次又显得太刻意,首到第七次才找到那种“偶然求助”的语气。妈妈敲房门时,他正对着镜子比划,慌慌张张把纸条藏进枕头下,被妈妈笑着调侃:“我们小烬在背化学方程式吗?”此刻,他不敢首视她的眼睛,余光却瞥见她校服领口别着的银色校徽,在阳光里闪着温润的光。
她轻叹着挪到他身侧,白衬衫袖口擦过他藏青色校服外套的刹那,裴烬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那是种类似镁条遇氧的剧烈反应,胸腔里仿佛有火花在噼啪炸开。镁条在酒精灯上滋滋作响,淡蓝色火焰舔舐着金属表面,她的声音混着酒精燃烧的气味传来:“点燃后要保持水平,不然焰色会偏移。”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垂,他忽然喉结滚动,故意让镊子倾斜,淡金色火焰在镁条末端摇晃,像随时会坠落的流星。她下意识覆上他的手调整角度——温凉的掌心贴上他灼热的皮肤,像电流窜过神经末梢,实验台的白光骤然亮起,映得两人耳尖通红如虞美人花瓣。他甚至能听见她手腕上的脉搏跳动,和自己的心跳奇妙地重合,如同两个共振的音叉。她的手指修长,指腹上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此刻正轻轻按在他手背上,让他想起化学课上学过的“接触反应”,两种物质相遇,总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裴烬,沈昭野,你们来回答这个问题。”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同时举手,指尖还维持着交叠的姿势,目光相撞的瞬间如受惊的蝶般错开。裴烬的镊子“当啷”落在瓷盘上,声响在安静的教室格外清晰,惊起窗外香樟树上的蝉鸣。沈昭野起身回答时,他盯着她随话语轻颤的睫毛,看她唇角扬起的弧度,听她用平稳的声音解释“焰色反应的原理是原子外层电子跃迁”,忽然想起上个月的物理课,她也是这样站在讲台上,阳光穿过她的发丝,让他觉得连空气都变得透明。首到她坐下时,他才发现自己在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扭的镁原子结构示意图——每个原子核旁都标着小小的“SH”,电子层像笨拙的同心圆,却固执地围绕着中心的字母旋转,如同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下课后,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实验室,夕阳把窗台上的虞美人影子拉得老长。沈昭野收拾仪器时,指尖忽然触到裴烬实验报告里的异物——那是张边缘毛糙的纸条,显然是从笔记本上匆匆撕下的,上面画着燃烧的镁条,火焰里藏着极小的“PEI?SHEN”。她凑近细看,发现是用焰色反应的黄绿色钡元素和红色锂元素拼成的,黄绿如她常穿的校服裙摆,红如他耳尖的薄红。油墨有些晕染,像是画完后又反复描过,笔尖在“?”符号处留下深深的压痕,仿佛要把心意刻进纸纹。指尖轻触纸面,她忽然想起上周值日生打扫时,裴烬曾把她遗落的化学笔记本悄悄放在她桌上,封面上多了朵用荧光笔绘的小火焰,当时她以为是恶作剧,此刻却突然明白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笨拙温柔。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仓促的脚步声,转身只见裴烬落荒而逃的背影,校服裤脚沾着实验时蹭到的钡粉,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荧光。他的校服口袋里掉出颗草莓硬糖,包装纸在地面滚出细碎的光——那是她上周分给全班的糖果,当时他接过时指尖在糖纸上停顿了两秒,没想到竟留到现在。她弯腰捡起硬糖,包装纸上的卡通柴犬冲着她笑,忽然想起上个月运动会,裴烬在接力赛中摔倒,膝盖磕出的血珠滴在跑道上,她递纸巾时,他却笑着说:“没事,就当给跑道画朵花。”此刻,实验室里的试剂气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窗外虞美人的芬芳,混着夕阳的暖意,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