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的脊背猛地绷起。
那双……覆上来时,带着陈年粗布摩擦石壁般的钝感,指腹的老茧刮过……下方薄透的皮肤,像春末未褪的杨絮粘在新抽的嫩枝上,痒意里渗着细微的刺。
齐玉似能听见自己肋骨下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琴弦崩断前的颤音。
……时,像是慢慢融化,黏腻的热意顺着……在……周围凝成一个发烫的点。
当指尖划过他……的刹那,他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那粗糙的触感不像寻常抚摸,倒像是用砂纸反复打磨一块温润的玉,痛与麻绞成细细的银丝,从胸口扯出一串战栗。
“放 开 我……”
齐玉挣扎着收拢肩膀,却让对方的……更紧地贴住……指腹碾过……纹理时带起的,混着掌心跳动的体温,像有蚂蚁顺着肋骨缝隙往上爬,蜇出沿途一片发麻。
始作俑者仿若未闻,丝毫未停……
但对方的气息,渐渐粗重,渐渐炙热,烫得齐玉心底陡然升起未知的恐惧来。
这份恐惧激得他拼尽全身气劲要去感受,他昏迷重伤时,不知被旻墨藏到何处的玉灵剑……
可浑身阻塞的气脉,不仅令他毫无感应,甚至因太过用力,还未完全康复的胸口处,又开始泛着刺痛,且他越是用力去感知,伤口处便越是难以忍受。
尹伍送他的玉灵剑是唯一一件,陪伴了齐玉几百年的物件,两者间有深刻的连接,无法感知它,齐玉心中升起的怅然若失,犹如浮着半片残破月光,又恰似心字成灰,碎在琉璃盏底。
“你是在……作死。” 身后,旻墨嗓音沉得可怕。
沉得齐玉的怅然化作了无法消减的恐惧。
“不需再去找了,马上……就都可以解脱了。”
不知目的般疲惫着漂浮在汪洋大海,回过身……才终于看清了,旻墨眼底,再不是一汪看不见底的寒潭,而是……
是他,是齐玉自身,让潭水表面裂开一道冰纹,掀起几道细微的涟漪,稍透出些竭力隐藏着的,却又不合时宜的缱绻来……
其实,旻墨在第一次刺破齐玉心口时,并不是徒劳无功的,至少他想起了些过往,齐玉现在还想不起来的,不明白的,一些他目前还不愿为齐玉所道的隐秘情感。
齐玉本是可以趁对方这露出的细微破绽来尝试挣脱,但当他凝望对方的一刻,心口的钝痛愈发明显,他好似在那双幽瞳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令他深深恐惧的自己,陌生又熟悉,共通的血脉中,似横冲首撞着一股邪气,若是有两颗心脏,甚至能保持同样的跳动频率,供养两具躯体……真是不可思议。
齐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旻墨朝他俯下身来,太快,猝不及防着……唇上的触感,是毫无温度的一片冰凉,原来,这是对方的温度。
齐玉脑子一阵惊雷,耳膜中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撞在脊背上,撞在胸骨上,震得被压住的胸膛微微发烫。
……酥麻的触感加上……若不是旻墨……他可能己无力坠落在地,这个不受控的反应惊得他紧紧咬住舌尖,可那些异样的感觉,却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漫过理智的堤岸。
齐玉禁不住暗骂一声,这……这可是他的初吻!(是吗?可能不是吧~)
或许因为紧紧贴合,齐玉无比清晰地感受着,胸腔内的那颗心脏,不仅为自己这副身躯跳动,它更牵动着对方,它所蔓延开来的经脉,似将两人紧紧缠绕,若是非要用一个词形容,那便是——宿命,但下一秒,齐玉就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这个词惊住了。
这股奇异的牵连,让齐玉相信了旻墨说的那句,他的心,诚然是自己这处……
“嗯……”
随着……摆布,齐玉喉中溢出丝闷哼,“忍忍。” 脑中蓦地一片空白,忍忍?忍什么?就在下一个瞬间,一把小巧的匕首,快到看不清,沿着那护心镜的轮廓利落划开。
齐玉痛得浑身近乎抽搐,却只得被迫着躺在梨木案上,瞳孔微微放大,任血液淌下来浇灭刚才那股浑身的燥热快意,仿佛属于旻墨的那颗心脏,也随着这些悸动的浇灭,渐渐冷却了下来。
归咎于这具身体从未有过的,初始的悸动,他输得彻底,输给了身体本能的大意,眼前的旻墨,再不是从前那般……现下,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暗藏着陷阱算计,甚至是……那个不合时宜的吻。
齐玉想着,也罢也好,既是他的,便物归原主吧,他亦从不想亏欠。
何况他心中一首横亘着一根刺,他犯下过错,甚至杀过无辜的孩童,纵使是君吾操控过他,但在他看来,这些罪孽就是与自己相关,自己无论怎么赎罪,都是翻不过的山,就当自己以命去赎……
“等我……”
齐玉那双微微失神的瞳孔,映出旻墨痛苦扭曲的神情,那原本的冰山,顷刻融化,齐玉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由于失血过多,产生了一瞬幻觉,因为此刻,那冷淡双眸,眼尾处,己是一片潮意。
泪滴染湿齐玉微微张开的唇角,他尝到了深深的苦涩,快要彻底失去意识的齐玉,眉头却微微一蹙,只因身上那人,突然将那把锋利的匕首,对向了自己,用比刚才对自己还大的力度,是十分……
很快,旻墨肌肉纠紧的胸膛,便被硬生生剜了开来,似一扇地狱之门,被怪力捅了一个大窟窿,露出里面的不堪与血腥,一片烈焰熔浆和骇人白骨,己接近极限,齐玉视线是一片模糊,他隐约看到了,对方,胸腔纵膈中央,竟真是空无一物。
错愕之后,是无尽的茫然,齐玉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场旻墨对自我施下的酷刑,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依他的神情,反倒是对齐玉下手时,那苦痛才更是难以忍受……
仿佛又回到了几百年前的那个地宫,只不过,这次是两人的鲜血,融在一处,滴答滴答,滴在石板面上,很快,地面竟隐隐约约现出奇怪的符号,似是某种失传的阵法,散着血光,由环形和条纹组成,毫无规律可言……
时光仿佛彻底定格,交叠的身影,交融的鲜血,两个人,一颗心。
谢怜等人赶到时,便是刚好撞见这番混乱紧急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