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城中也起了疫病,是那僧人杀掉了大妖,才平息这场疫病。但他好像因为此事,再也不能捉妖,灵力耗尽。人们为了纪念他就建了木塔。”秦谆回忆着,木筷在碗中挑来挑去,“那个船出事时,是因为船上有人去拜了塔中的佛像,正巧的是,那段时间去拜佛的人都接二连三出事了。大家都认为这个塔不灵了。”
姜吟:“僧人杀了大妖之后,疫病消失了?”
秦谆点头。
薛宥手臂撑在桌边,他坐的方向正好能看到木塔轮廓,“大妖现世,疫病现。这妖怕是蜚。”
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那是什么?”秦谆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满意拍拍肚子。
姜吟默默放下筷子,“没什么,今日谢谢你。”
秦谆摆摆手,站起身来浑身暖和,“不用谢我,我还得谢谢姐姐招待我这一口面,你们想去桥那边看看吗?我带你们去。”
姜吟问:“你不用尚学堂?”
秦谆怔了一下,“我这等人怎么上得起学堂,家中都没上过学堂。”
“去吗?”薛宥问。
姜吟原本想回到客栈等印江月二人回来,一同商议之后再出门,但现在好像不太合适了。他们两个都没有进入过幻境,对万妖窟并不清楚,更对薛宥不清楚,若是问起来,她没法回答。
薛宥看出她的顾虑,只道:“不用考虑这么多,想去就去。若想回去与师姐商议也行。”
秦谆道:“你们走不走?再去晚了人都没了。”
姜吟起身,看着薛宥,“我们先去,等有什么消息再回来找他们。”
秦谆在前面带路,穿过长桥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指着桥下的湖水道:“这水中可奇怪了,自从那天起,我就时常看到一些天上没有的东西。”
“比如?”
“鬼影。”秦谆走在桥中间,不敢多看一眼。
也有他害怕的东西,姜吟挑了下眉,随口问:“疫病你不害怕吗?”
秦谆甩着衣服上的麻绳,“害怕啊,害怕有什么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呐。”
身后传来两声笑,秦谆回头责怪地白了两人一眼,“干嘛?”
姜吟忍不住道:“你个小孩,看的真通透。”
“我就是看的通透怎么了?这些年城中怪事大小不断,谁知道哪一刻就没了性命。”秦谆哼哼道,“你们这些外城来的捉妖师不懂,我们可没有你们那么有自保能力。妖怪出现了,只是当垫背的份儿。”
这种沉重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缓缓落地,却实打实的击中了两人的心。
谁都没有多解释一句,事实就是如此。
人命如草芥,谁的命,都可以随意一把火烧了。
之后,散作尘埃,世上便不会再有人记得你。
捉妖师也是如此。那些真正修行得道的人又有几个,人生种种,却殊途同归。
安静半晌,姜吟才道:“你看的确实通透。”
秦谆轻哼一声,指着前面的巷子,“就是那里了,远远一看得了,再靠近怕是真的丢了命。”
平时爱看热闹的人们都躲得远远的,他们所站的位置怕是离病原最近的地方,回头一看,人们口前都遮上了帕子,躲得远远的。
“你们瞧。”
巷口站着府兵,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但还是能隐隐看到个大概。
担架上躺着人,用白布遮盖,只是经过门槛时,两个人配合不佳,担架斜了一下,一截手臂从白布下露出来,手臂上除了红疹子,还有大片灰黑色的痕迹,说不上来是什么,但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这是这里第几个了?”
“第九个了。这条街怕是不能住人了,咱们得赶紧收拾收拾到桥对面躲一躲。”
“是了。那边的那小子就在他母亲面前侍奉了一夜,就比他娘先走了,一夜之间一家人全没了。”身侧有人在讨论着,三人听了个大差不差。
秦谆替他们解疑:“他们说的是刚考上榜的李家,回来看望父母,结果遇上了这些事情。”
薛宥问:“这病没有查出是什么吗?”
“没有,谁敢查?”他往后一退,挤到两人中间,招招手,示意二人低下头。
二人照做,秦谆小声道:“那日两位是京城里来的,大家都知道。我那日去就是想看看他们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结果并不是。后来刘阿伯跟我说,他们在看卦象,才知道是因为卦象不敢离开。或许你们不知道,这卦在常和县是不准的。只要进入我们城里,所有好卦都会变凶。”
姜吟直起腰:“为何?”
秦谆耸了耸肩,“未解之谜。”
“还是因为那大妖现世。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城中都是畏手畏脚的捉妖师,在捉妖方面起码能保护一下我们。若真有大妖,那我们还是赚了。”
秦谆掐着腰,朝二人点点头,“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了。你们看着办?”
“好。”姜吟揉揉他的头,笑着道:“谢谢你。”
秦谆扫开她的手,跑了几步,“再会!”
巷口有哭喊的声音,妇人从门前踉踉跄跄跑出来,紧紧拉住担架上的白布。
府兵劝道:“人都没呼吸了,肯定是活不了。”
妇人摇头,断断续续道:“能!能活,他能活!他昨日吃了药粉的,吃了药粉就有了起色,他昨日还与同我说话...”
府兵认为她悲伤过度,得了疯症,叹了口气将她推回房中,锁上了大门。
那妇人砸着门,依旧在喊:“他有救!你们不能带他离开!”
薛宥眯了眯眼,不确定地问:“她刚说什么?”
“药粉。”姜吟道。
“香料?”
姜吟侧头,“你也这么认为?”
“致人幻觉,说不定就是金陵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