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刘一杆第一次来到这里进行勘察的时候，刚一靠近墙边，就嗅到了一股刺鼻难闻的异味……那股气味钻入鼻腔，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仔细分辨起来。
这绝不是他熟悉的牛粪或者猪粪的味道，毕竟那些来自于大自然的气息，对于从小生活在农村老家的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然而，此刻墙外传来的味道却截然不同，那是人粪以及各种各样的垃圾混合在一起所产生的独特味道，仿佛经过长时间的发酵，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
基于这种异常的气味，刘一杆心中暗自判断，墙外很有可能存在着一个规模庞大的化粪池。
而且，化粪池似乎并没有加盖子，里面的污物正不断地冒泡发酵，释放出阵阵难以忍受的臭气……
只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终于爬上墙头居高临下地俯瞰时，才发现这个化粪池竟然如此巨大。
它足足有两个厂房大小，不仅如此，还分出了好几条支流和进口，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远远望去，整个化粪池的形状活脱脱就像一只四脚拉叉的大王八，静静地趴在那里，让人看了心生恐怖……
“掉进去……他还有活路吗？”
刘一杆赶忙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抓住身旁那个沾满油污的油桶边缘，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双脚慢慢向下伸展。
当脚尖触及到墙根与化粪池交界处的那一撮灰烬时，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好在这儿正好可以落脚站稳……于是，他稳住身形，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起这个庞然大物来。
他不敢大声，轻声呼唤：“探花……探花……蔡探花，你怎么样？还活着吗？”
“……”蔡探花的双脚在乱踢，算是听到了的回应……
刘一杆打量四周，发现化粪池边有一块烂木板。
他也不嫌脏了，急忙拿起来，用木板的一端伸到蔡探花的身子下面，搅动着，希望他在粘稠粪水里的双手能抓住木板，把他拉出来……
“哎……吆！”
“……”
“你听到我说话……就动动脚！”
“……”蔡探花的天线动了动。
刘一杆开始使出吃干牛肉的劲……木板终于碰到硬物——蔡探花的腿乱动，他知道碰到他的头了……
“……”蔡探花的腰露出粪水。
……蔡探花终于抓住木板，翻了个个，头露出了化粪池，满脸满头的黑褐色粪便。
化粪池并不深，只是粘稠的粪便粘住了他，头朝下不好着力……
“呸……呸！呸！”蔡探花用手抹去粪便，露出黄白色的牙齿和古檀色的眼珠子，“他嘛的，你个刘一杆……咋不早说下面有粪坑，你他嘛的……”
“我说了，”刘一杆委屈道，“你没听到！你怨谁？”
“我的衣服……”蔡探花胡乱抹掉身上的黏物，突然惊道。
他立刻弯下腰，双手在化粪池捞着，头又不见了，沉入粪水中……像是在摸鱼。
几分钟后，他终于捞到自已的背包，把他抱着，向岸边走来……
刘一杆说：“你先别上来，顺着向前走，前面一定有出口……这化粪池应该是流到河里的，刚好洗个澡！”
“真的，”蔡探花有些不相信刘一杆，“这回不会骗我吧？”
“骗你不是人！”
“你本来就是不是人！”
“哎……你小子不知好歹！”刘一杆生气了，“我救了你……你不知恩图报，还骂我，怨我，恨我……我是好心没好报呀！”
“谁让你不早说……”
“早说？早说……就不好玩而来……哈哈……粪水好喝吗？”刘一杆大笑，笑声惊起粪坑周围找食的乌鸦，“哇……哇……”地飞起一大群……
“你真坏……不是人！”
“你再说我……我……再把你捅回去……”
刘一杆手中的木板还没扔，伸出去戳蔡探花的后背，蔡探花一闪，他差点歪倒粪坑里……
“没打着……来呀，有胆进来咱单挑……”
“单挑给锤子……我们赶紧走，别被厂里人发现……”
“快走，快走……不能让人看到我成了粪……人！”
蔡探花踩着粪水，向前跑去……
而刘一杆小心翼翼地顺着那散发着恶臭的化粪池与工厂之间的墙根缓缓前行……
粪水也在移动……蔡探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蹚着那如浆糊般粘稠的粪便缓慢向前挪动。由于粪坑底部湿滑且难以保持平衡，蔡探花好几次都不慎歪倒在了粪便之中，狼狈不堪……
每当这时，走在岸边前头的刘一杆便不得不停下脚步，迅速拿起身边的木板伸向蔡探花，将其从污秽中解救出来，像是在解救掉入火坑的猪猡……
就这样，两人磕磕绊绊、相互扶持地在这片令人作呕的环境中艰难行进着。
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的记忆深处，成为了一生中都无法忘却的痛苦回忆。
时多年后，已然创业成功，并赚得盆满钵满的刘一杆和蔡探花，怀着复杂的心情故地重游。当他们再次来到当年那家服装厂时，惊讶地发现原来服装厂的后面竟然多出了一片居民楼。
走进居民楼，他们看到里面的老人们利用空地开垦出了一块块小小的菜地，菜地里种满了各种绿油油的蔬菜，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其中一块菜地的上方，赫然横亘着一副锈迹斑斑的铁制桅杆，它就那么静静地搭在院墙之上……
……
好不容易逃出那暗无天日、犹如地狱般的黑工厂后，刘一杆和蔡探花这对难兄难弟相互搀扶着，一路沿着化粪池流淌的方向艰难前行……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的道路泥泞不堪，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走了许久，直到他们感觉自已的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沉重时，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流。此时的两人早已疲惫至极，但见到河流的那一刻，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宛如一面巨大而光滑的镜子，倒映出岸边葱郁的树木和湛蓝的天空。蔡探花望着眼前清澈见底的河水，二话不说便抱紧他视若珍宝的背包，一个纵身猛地扎进了河底……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面却始终不见蔡探花露头的迹象。
站在河边的刘一杆心急如焚，他顾不上可能会引来危险，压低声音焦急地呼喊起来：
“蔡探花……探花！你小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就算真有个三长两短，好歹……也把背包给我留下呀......”
刘一杆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紧张地盯着河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