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笑有时起得早,有时起得晚,有时睡得早,有时睡得晚。
她有时五点便起了床,这会的屋子是静悄悄的,天是蒙蒙亮。
怕是打扰这份静谧,她会小心翼翼地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然后发现父亲坐在沙发上。
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昨日父亲便在这坐着,还是同她一样早起。次数多了,她便发现是后者。
起得太早和睡得太晚都有一个不通融的地方,那就是脱离“社会的运转”。
上学的时间在七点半,舒笑五点就起了床,那中间的时间干什么呢?
虽然学校实际会在六点五十的时候就开门,允许学生们早些过去晨读,但父亲是一个守时的人……他从不迟到,但也不那么早到。
所以,这时默默等待父亲打坐完的舒笑,又会同他一起下楼,然后看他打拳。
父亲打拳很慢,慢是相对于快而言的。
在舒笑见过的书里、漫画里、视频里,父亲的动作总是缓缓合上,一点也没有所谓武术追求“快”的感觉。
她第一次看父亲打拳,困倦地靠在公园的长椅上差点睡着。那动作像是催眠,一招一式的风声还不如叶子声大,如同脚下的影子,一点一点随着太阳的轨迹好久才爬上七点。
七点到了,这时公园人便不少了。大多是些老先生老太太,也有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而像父亲这个年纪的人反而极少。
后来舒笑晨起等待父亲送她上学时也不再干看打拳,而是带上几本书。
这些书……说实话,她极少买书,这些是放在家中书架的。她趴在客厅无聊时也会看,是否早起也是学书里定的:比如春天应当“夜卧早起,广步于庭”;夏日应当“夜卧早起,无厌于日”;秋则“早卧早起,与鸡俱兴”;冬则“早卧晚起,必待日光”。总之,是些上学时不方便和同学说的书籍。
她愿意去读这些书,还有两个原因。
父亲的医术听叔叔们提起过很不错,那么他看的这些书总当是有用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不再当医生。
自己的病总还要治疗,也许多学些,以后便有办法了。
在父亲打拳的时候,若太阳升的早,他的影子便会遮住书上的光。
舒笑这时会觉得父亲特别像一座大山。
山,山岳,它总是巍然不动,任何时候都令人觉得他是十分淡然的。他是一位好医生……听叔叔们说的,好父亲、好丈夫,他履行了所有应当尽职的责任,但他的感情……那并不热诚,而是山。
厚重,不动。
舒笑想到到这里时她又会想到母亲,若要她形容,母亲的爱是海,是水。
是温柔、汹涌的,同父亲一样,都是不可量的。
因此,她说她是山海里来的孩子。
山海里来的孩子,多么具有自然的韵味!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是山海的孩子!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她便想把这些写下来、画下来,那是少年少女们对世界探索过程中自发萌生的爱好。
她的天赋很不错,无论是学业、文字技巧、绘画天赋、音律、医术……种种事物,也包括那些游戏的天赋和各类琐杂的东西,她皆能很快上手。
这或许是有些遗传的。因为据她……听那些叔叔所说,父亲也是全方面兼具天赋。
她有时会将自己的感想说于父亲听。
大多数情况,他们是面对面坐着,父亲盘腿坐在她前方。她这时会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家里父女闲聊,而是两位修道者在坐而论道。
因此,她有天便在这种时刻问道:“爸爸,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他父亲答曰:“生活。”
她却摇了摇头:“没有诚实。”
这时,他父亲用那种审视的眼光,将自己的爱女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最后确认到对方原来也继承了那种能力。
他说道:“你觉得修道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舒笑当时很疑惑,但她说出了一个从人心里窥见的答案。
“超脱。”
我们忘记说了,她深受同学与老师们的喜爱,任何接触过她的人总对她起不了坏心思。
她还有一个天赋,是一种心灵至巧的,是思维无比细腻才能达到。
她能感受到人的情绪、人的意识。是包含潜意识深处,是大多数人自己都没有挖掘出、隐藏起来的那部分东西——她统统能感知、察觉。
所以她其实也擅长与人打交道。
当那颗无光之核,那颗无神的眼珠,望着公园、望着睡着的舒笑、望着其内所藏之世界时。
舒笑同样察觉到了。
她在梦中知晓了自己真实的异能。
黑袍人说:“欢迎……回来。”
而舒笑立刻清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