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岁小娃,要饭老手
洛昭城今日没什么人出门,烈阳熏蒸街道,热浪把屋脊房梁都晒成了焦黄色,地上巨大石板之间的泥浆干的发白,若是贴着听,估计都能听到石头和泥浆分裂的声音。
那太阳似要把洛昭城最后一滴水汽蒸干的样子,像极了哪位豪门地主在剥削农民一般,一个子儿都不想给人留。
一只穿着单薄草鞋的脚从这角落草垛子里伸了出来,指甲黑黢黢的。裤腿破烂,露出细小脚踝上沾了泥巴,树皮一样的皮肤。
草鞋刚落在那被炙烤了一天的大石板地,几根破绳子栓着的单层草皮就被烫透了。热气直钻那小孩的脚心。
“嘶...... 只有穷人这天才会出来当苦力,谁家有钱人会出门受这种罪~ 我还是睡觉去咯!”
豚子把脚缩回她的宝地,那个被她倒了洞避暑的草垛子里。
洛昭城是汉安都城,是泱泱大地上找不出的第二个的热闹所在,豚子就在这乞讨为生。
豚子自出生起便是乞丐,如今九岁,已经经验老道,自是知道这样的天气里白天没什么生意。待到太阳下山天气爽朗了,才能有机会讨到贵人们的钱财。
如今日头终于落下,余晖伴着路上的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豚子拍了拍屁股从草垛子里出来,也是时候出来完成今日要给老夫子上交的“粮”了。
若是真的毛都要不到,还不一定要被打成什么鬼样子。
豚子把本就枯槁的头发弄得再乱些,用力把嘴咧的很大。这样嘴唇就会嘭的裂开,结上血痂。到时候碰着个有钱的夫人,定能要到点儿东西。
就在豚子龇牙咧嘴,感受着嘴唇干裂后的撕拉疼痛时,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
“豚子,你今天讨了多少银钱?”
豚子眉头一皱,抬腿就跑,草鞋都被一脚甩到了小腿,顾不得还没退温的地,蹿起来的豚子像是沙漠里飞速前进的小沙鼠。
这男孩儿叫阿虫,豚子身量才到阿虫的腰,身形更是瘦小如枯柴。果然没跑几步,就被阿虫像拎鸡崽子一样的拎到身边随意发落。
阿虫拉起豚子的细小胳膊,见那空荡荡的破旧衣服里没有任何东西,他骂了句娘,一把推开了豚子。
“你今天的粮呢?!快点交出来!”阿虫变了嘴脸,踹了豚子一脚。
豚子一天没吃东西了,两眼一花,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她没有吭声,只是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阿虫一眼。
眼看阿虫的拳头就要挥过来,豚子立马后撤,双手抱着头喊道,“城门就要关了,要是再不出城就出不去了!要是今晚回不去,老夫子一定会打死你的!”
阿虫看了眼天色,讥笑道:“你今天一分钱都没要到...... 有你做垫背,老夫子怎么可能打我呢?”
说罢,阿虫就吊儿郎当地往城门外走,迎头见到个衣冠颇为气派的男子,想都没想就撞了上去。
那有钱男子狠踹了阿丑几脚,他不停地抖着衣服,那表情看着都快吐了,天热本来就烦,这男子骂的就更难听了些。
被踹到角落的阿虫轻蔑一笑,摸了摸偷过来的钱袋子,白了豚子一眼便心满意足地跑出城了。
“我怎么可能一分钱都没有,傻虫子......”
豚子见阿虫只留了个背影,便也学起他白眼自已的样子白了回去。随即转身去了屠夫李婶子家。
“小豚子,你来了!”
李婶子看到豚子那一脸蜡相,心里不好受,赶忙招呼她进来。
豚子一如既往抿着干瘪裂开的嘴笑着连连摇头,离门一丈远的地方站定。她怕脏了李婶子的铺子,所以每次都站得很远。
李婶子无奈叹气,只是端着一碗鸡血走了出去。
豚子快速把臭了的鸡血抹在衣服上和脸上,再用衣角把那碗擦了又擦,放回到李婶子脚边。干裂的嘴唇因为笑容太大,又添了一道新红。
“傻丫头,吃东西没?” 李婶子哽咽。
豚子摇摇头,又摆了摆手,“李婶子,我不能要你的饭。”
“吃点儿再去!就吃一口,吃不穷你婶子的!在这等着,婶子给你拿个馍!” 李婶子马上回身去店里找馍。
可是一回头,豚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
鸡血放了一天,臭气熏天还特别招那烦人的巨头苍蝇。而枯槁似的豚子在这街上左顾右盼,像是不知道自已有多臭似的。
豚子手里拿着个皱皱巴巴的纸,上头画着一个巨大的灯笼式样。
夜色将至,愈发繁忙的街道上商家纷纷挂起了灯笼。这是汉安国特有的商业风貌,夜里走在街上,像是花灯节一般,大大小小的灯笼不同形状,颜色,好看得紧。
店家若是生意做的大,灯笼便更大更繁琐些。若是小本买卖,那灯笼也是朴素雅致。
每家铺子前站着一两个店小二,眉眼高挑,笑脸相迎,手臂向外展着揽客。个个声音脆亮,让人听了就觉得好像世间的好事都让他们占了似的。
豚子一路小跑,走到一个红柱子撑着梁的大门面,和手里的灯笼式样比了比,嘴角一勾。
“就是这了!干活!”
她深吸一口气,展了展她那副干瘪骨头,几步跑上台阶,大声哭嚎求着施舍。
进进出出的客人们瞬间被吓退了一大半,还有一半也被那令人生呕的气味熏走了。
小二上前去抓,谁知豚子连滚带爬,把那未干的鸡血都蹭到了地上,气味更是经久不散。掌柜赶忙跑了出来,恶狠狠地指着豚子喊打。
豚子嚎得更大声了,满是土和血的脸上只有那双含泪的大眼睛泛着点白,但不一会儿也因为缺氧充了血。
她死死抱住那擎天一样的门柱,盯着那灯笼晃在地上的光,咬着牙忍着痛,任人拉拽捶打就是不撒手。
掌柜看着那些要进来却又嫌弃豚子的客人们,人人都一边指责着这店家冷血,连个半大的娃子都这么打,一边后退着,生怕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沾上自已华丽的袍子。
掌柜无奈,掏出几个铜板扔在地上。
豚子斜眼瞟了一下掌柜,嫌弃地呲了个牙,嚎得更厉害了,沙哑里带着血似的,嗓子都喊破了。
“拿了钱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掌柜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呵...... 你打发狗呢?” 豚子冲着掌柜顽劣一笑。
掌柜目眦欲裂,指着豚子大喊,“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也不为过!”
豚子的嚎叫越来越凄惨,惨到路过的行人实在看不下去,远远丢给她了些钱。也劝着掌柜的留点力气,若是在店门口打死了,那才真的做不成生意。
豚子在心里磕磕绊绊地背了两遍三字经,觉得时间差不多两炷香了,她才收了地上的散钱,在一声赛过一声的骂娘中离开了。
她脚步趔趄,走到了街的另一头,一家店铺的后门。
敲了七下,门开了。
开门的店小二被那撞到脸上的无头大苍蝇吓了一跳,那半开的门又合上了大半。豚子立马双手撑住门,声音沙哑,晃着手里的那张灯笼图样。
“说好了!一炷香十文!我在那家门前闹事,待足了两炷香,给我二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