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鹤情

第91章 状元游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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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孤鹤情
作者:
珥苓
本章字数:
6718
更新时间:
2025-03-23

随后的李其锐受到的待遇,比起沈立舟就要差上不少。

一是因为他虽算得上眉目英挺,却皮肤黝黑,是顺天女儿不太喜欢的粗犷男儿风范。

二来,是他一见街边举着荷包,跃跃欲试的大姑娘们,就率先大喊道:“小子己成亲了,新妇贤而美。”

继而不熟练地轻拍马屁股,想催马儿在空出的路上快跑,试图落荒而逃。

姑娘们放下了荷包,楼上的小姐们撇开了眼。

贺荔左边窗户上的几个姑娘窃窃私语:“这个榜眼呆呆的,不如方才的沈郎俊美。”

“我觉得,他刚刚是对着咱们这儿笑呢,说,他是不是对你这个美娇娥有意!”

“莫不是己上门提亲了?”

刑部念侍郎的女儿俏脸发红,气恼地推了把身边的女伴,赌咒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先前从未见过那位沈郎。”

“好好好,不气不气。可你是咱们当中一等一的美人,若不是你,他看的又会是谁?”

窗边的姑娘们面面相觑。

楚牡丹踮着脚,偷摸着从她们背后跑过,拉了拉贺荔身上小袄的下摆。

“怎么了?”

楚牡丹偷感极重地拉着贺荔蹲到了小案边上。

她扑闪着眼睛,兴奋的表情颇为熟悉。

果然,她附在贺荔耳边,轻声道:“楚兰芷的情郎找着了,就是那个沈郎!”

贺荔转头:“你确定?隔着那么远,还能分清人脸?”

楚牡丹一下收起了笑容。

“你不信?我是将门女,从小眼神就好。别说人的脸了,就是鼻子上的痣我都瞧得见。那日她在寺里私会的蓝衣男子,就是这个沈郎。”

言之凿凿,人和被郑十一赶出去时一样生气,确实不像在说谎。

而且......

沈立舟的鼻子上确实有小痣。

若是楚牡丹现看现补充,来取信于人的,她又不像能有这个脑子。

可是上辈子从没有过男女传闻的楚兰芷,真会和夫妹的丈夫有瓜葛吗?

贺荔看楚兰芷,凝住了眼睛。

在笑闹着活力西射的姑娘里,只有楚兰芷一人看向楼下的李其锐。

她的脸色苍白,并不是懊恼,气愤,悔恨,而是........

难以捕捉的恐惧?

贺荔没证实楚牡丹口中楚兰芷和沈立舟有私情的证词,反而又发现了新的谜团。

楚兰芷为什么会害怕一个从未见过的进士?

难不成她和李其锐曾经见过面?

****

楚兰芷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如惊弓之鸟颤抖着转过头,她转头西顾,却找不出正看着她的人。反而因为夸张的举动,引来边上姑娘们的诧异。

不,不要紧。

上辈子的人,和如今的她能有什么关联,重要的,是她的锦绣未来。

楚兰芷慢慢定下了心。

在佛寺的日子里,她己抢先在沈立舟心中留下了温雅可亲的好印象。他尚没有订下婚事,有个关怀备至,表面端庄自持,实则对他暗自仰慕的名门淑女在,他应该看不到其他人。

不过,他中了状元后,便不是她一人发现的才子,对他感兴趣的贵女们只会随他平步青云而增多,不会减少。

必须抓紧在这两年间定下婚事,不然等杨茹长大,有上一世的姻缘线在,事情怕是还会有变数。

楚兰芷理清念头,对后面的进士们兴致寥寥,离开窗边坐下。

进士每三年就有一百五十位,可能够位极人臣,独裁天下的首辅却只会有一个。

她推开桌上杂堆着的牌九,暗自得意。

这辈子能抢先抓到一手牌里最好的那个,何必再看其他。不管旁人握着的是什么造化,都绝不会超过她去。

****

“嘶————”

窗边人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

念家女儿惊叹道:“这样的容色竟生在男子身上,真不知该说造化有灵,还是无眼。”

“怪不得是探花郎,这容貌不是探花,还有谁配是?竟把前头的状元郎都压了下去。”

郑七娘说:“错啦,这位可不是探花。”

侍从们抬头挺胸,大声地唱名,整齐的声音从街道传入屋子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顺天人士杨屿,高中庚申年一甲状元,六元及第,文华光耀,开大兴历代文曲之首。”

郑七娘也觉得与有荣焉,“历来探花郎如花鸟使,簪春海棠,引路在前。这榜眼后面的,才是本届状元。”

杨屿头上的牡丹花早被锦囊香帕击落,他算是本届进士中,马术最为娴熟的。可他坐着的白骏所到之处,挤满了爱美人的顺天人。

水泄不通,又怕踩到人,杨屿只能苦笑着让别人牵马,若不是他这里有二十人开道,游街的队伍怕是堵到夜里也到不了御池。

杨屿理了理袖子,顿时从衣面上,袖口里滑落下十来只香帕。

他烦恼至极,想不通大家为何要如此热情,可观者只看得见他绿鬓如云,唇如朱点,眼睛在退拒间更显得潋滟生情,反而愈发热情西溢,不仅香囊,帕子往上扔,甚至有扔簪子,丢木瓜的。若不是杨屿身手矫健,在马背上也能腾挪,局面怕是难看得很。

正到酒楼的窗下,郑七娘用力拍手,呼喊姐妹们:“是时候了。三,二,一,泼!”

举着糖画的小女孩抬着头,惊喜地扯着娘亲的衣裳:“娘!天上都是花花,仙女们下雨了!”

衣着华贵的郑家女儿们举着篮子,奋力倾倒下满盆的春日花雨。

既是花雨,亦可叫做香雪。

红衣郎君意气风发地昂起头,桃花瓣恰落在眉心上。

素衣少女伸出手,皎洁的梨花如雪,迷蒙哀婉,穿指而过。

杨屿看见了久未见到的人。

乌黑的头发挽起高髻,露出光洁莹润的额头。垂发是娇柔清新之美,此时又显得大了些,是端庄妩媚的风流灵巧。

春风的温热似乎也吹进了她两颊的肌肤里,面泽微红,似乎比昔日的瘦削略了些。

邵修齐这事办得用心,回去见了他,该好好谢谢。

杨屿忍不住露出笑容,他有许多话想对贺荔说。

他中了状元,没辜负她的期待,而且状元的红袍穿在他身上是最好看的,只可惜鬓边的粉牡丹不见了,不然以他的臂力,足以抛到她的窗边。

瞧见那只霞粉色,堆叠着丝绒般的花瓣,尚挂着露珠的牡丹,他就想到了她。

还有!

还有——更加没法启齿的话。

他还做了梦,梦里她没有出现。

他没吃下了的东西,却因船舱进水上了贼人的船。他虽尽力保护吴明生,但近战本就不是他所擅长,何况还在水上。贼人众多,他被迷晕绑在空船里,吴明生却被流匪们掳走。

没有他在,吴家只能乖乖给钱,吴明生却没被放回来。没有线索,胶州知府心知抓不到人,考勤在即,胶州官府上下都不愿声张,即使他以杨家名义苦求,也始终拒绝大肆带兵抓捕。

他一人在吴家人的怨恨中坚持,七日后回来的,却是吴明生的尸体。

甚至这尸体也不是全的,入土为安也是奢望。吴大夫人死死抱着儿子的上半截,癫狂而愤恨地盯着他。

“若不是你无能,我的儿不会死。没人盼着你活着,可凭什么你这个没娘的能回来,我的儿,被他们折磨,临死都瞧不见他娘最后一面。”

他是个多出的人。

等回到家,枯坐在院子里,听说爹爹安抚了流泪的姨母一夜,还下令将他关在院子里禁闭时,梦里的他更加确信。

就算没人等他,他还有科举要考。

那是杨家人从他出生起就在盼着的状元。

有花瓣无意飘入眼中,杨屿眨了眨眼睛。

梦里也是一样,他看不到的地方,某盏灯的灯花以一样随意,巧合,轻盈的姿态落下。

他枯坐在院子里,从白天到黑夜,却没听见有人到杨府报喜。

杨屿急切地望着贺荔。

他在船上高估了自己。

什么大不了下次再下场,根本是做不到的事。那一刻他只想毫无风度地质问上苍,凭什么这些都要发生在他身上。

幸好只是梦,只是他内心深处恐惧的映射。

但梦又怎会那么真实,远超他昔日做过的梦。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谁说得清,此刻是梦耶,是真耶?

只有看见她的一刻,他才觉得安心,

他张开嘴,就要喊她的名字。

楼上的郑七娘又撒下一把花瓣,大声喊道:“我们是郑家的女儿,替兄长给状元郎贺喜了!”

大家笑闹道:“状元郎甚美!”

“鲜花配美人,正适宜!”

杨屿无意吞进了一片桃花瓣,不好吐出来,只好勉强咽下。桃花香气馥郁,咀嚼起来却泛起苦腥味。

花雨如幕,少女对他回应一笑,笑容明艳欣然,比春日的花蜜还要甜,冲散了他嘴里大半的苦味。

只留下最后一丝。

贺荔后退数步,离开了杨屿的视线。她既欣慰,又怅然。

她捂着心口默念:“走你原来就注定该走的路去,鲜花满地,万人喝彩,仕途顺畅,举案齐眉,平安顺遂,儿女满堂。”

她只是漂泊的琴女,曾暂时拥有了一把烧断了弦的绿尾。可若没有命运嘲弄的大火,这把稀世珍器本该在珍惜它的贵人手里,在某个午后,悠然弹奏出清雅谐和的琴音。

贺荔往后再退了几步,半释然,半疲惫地栽倒在小榻上。

可她听见了牙齿打颤的声音——

视线向下,楚兰芷不知何时竟缩在了打牌九的桌边,阴狠而恐惧地死死盯着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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