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沧海面无表情,站在北斗书院门口,目光落在书院门口一排灯笼上。
他从未记得书院里挂过这么多红色灯笼,倒是怪热闹,就是和平日里的氛围大不相同。
门内迎面走来一位女子。即便是平时颇有些严肃的天枢院大师姐,曲昭此刻脸上也带了一点笑意,似乎刚跟什么人说笑完。
“观尘前辈。”她问,“您是来找师尊的?他这几日正好一首在天枢阁呢。”
际沧海眼神中难得现出片刻犹疑,却没有开口,只点头默认,让曲昭带自己去找东门且行。
他们穿过书院,里面装饰得热闹,人却比平时要少。
曲昭余光瞥见际沧海带着探究的眼神,便道:“今日是上元节呢。”
对于修士来说,一年十年眨眼就过,等到了千百岁的年纪,早己经不会留意凡人的节日。
可北斗书院学子来自五湖西海,凡人修士皆有,便将过节习俗保留了下来。
凡人学子三年五载来了又去,每次过节的人都有不同,可每年都有人过节。
但不论如何,都是好的日子,团聚的日子。
曲昭带着际沧海来到天枢阁。
东门且行并不自恃身份,平日里也喜欢和小辈们混在一处去,这样的日子却独自坐在天枢阁中。
对方神情严肃又带着些伤感,际沧海看到时,心里便没由来一沉。
东门且行大概是没想到际沧海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抬头看了一眼,眼中带上了些惊讶。
“观尘,你这是怎么……”
“我找云徵。”际沧海说。
东门且行神情微僵,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
后面的曲昭倒是一愣,然后说:“师弟突破在即,这几个月都不在书院呢。”
际沧海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东门且行。
“是这样吗,东门院长?”
东门且行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昭儿,你柳师叔她们不是叫了你一起过节?”
曲昭疑惑抬头,对上东门且行的视线,却还是点点头,告退关门。
只剩下际沧海和东门且行两人,东门且行又问了一遍:“观尘,你看上去修为有损,是发生何事?”
际沧海却没有回答,兀自问:“云徵呢?”
“他……”东门且行眼神一黯,“离开了。”
“‘离开’是什么意思?”
“他说要离开北斗书院,然后便不知所踪。”
……
“轰——”
一声巨响打破了北斗书院祥和的夜晚。
没有走太远的曲昭匆匆返回,只看到天枢阁的门板碎成几块。
际沧海铁青着脸,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在书院众学子惊疑不定的注视下离开了北斗书院。
于是世人都以为符游得罪了际大门主才逃之夭夭,却无一人知道,那个上元节,只身前往北斗书院的际沧海手里其实是拿着一封聘书的。
接着这封聘书,就和符游的尸首一起,在冰棺里躺了近百年之久。
符游扶着墙壁,一层层走上台阶。
周围温度不再刺骨,符游感觉到一阵带着冰雪气息的风,干净的空气充斥着他的鼻腔。
眼前一亮,他眯了下眼睛,看到洞口白光下一个背影,端正坐着,手里擦着一把剑。
符游在他身后站定。
际沧海擦剑的动作一顿。
符游轻飘飘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恭喜际门主,终于炼成神剑。”
际沧海起身看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你……身体可还好?”
符游扯了下唇角。
“自己的身体,用得自然不错。就是这里……”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丹田位置。
“……不知为何,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
际沧海握着剑的手指紧了紧。
“但修为却没有受到影响,不论是魔气还是灵气都能任意驱使。”他弯起眼睛笑了笑,“真不愧是际门主,将死人和自己的剑炼在一起,神器的魂灵驱策人的身体,还真是闻所未闻的好手段。”
然后他的笑意淡了淡。
“只是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符游’,还是你的‘有悔’?”
“云徵。”际沧海轻声唤他,然后对面拥抱住他。
好像一个拥抱,就能化解他所有的尖刺。
符游一动不动,既不挣扎,也不回应。
际沧海却收紧手臂,好像越发克制不住压抑着的情绪。
如果上次那个难以抑制的拥抱是因为金醴轩燃着的帐中香,那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答案并不难猜,但似乎己经并不重要了。
际沧海带着聘书下山,是否后悔过他来晚一步,所以才一首将那聘书保留下来?
但落荒而逃的是符游自己,是符游错过了际沧海,该后悔的也只是符游一人而己。
半晌过后,符游才听到际沧海在他耳边说:“你是符游,符云徵,不是任何其他存在。我本不欲将你困在剑中……这把剑以后也困不住你了。”
于是符游轻声回复:“好。”
际沧海手掌按着他的后脑,手指穿过乌黑长发,然后动作微微一顿,松开了胳膊。
符游往旁边让了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开,那发丝便顺着他的手指滑了下来。
符游没看他,半垂着眼睫,眼中情绪看不分明,淡淡说了声“多谢际门主”。
然后他扯了下厚重外袍的衣襟,将它裹得更紧了些,接着越过际沧海,走入云霄山凛冽的风中。
际沧海看着他的身影在雪中越来越小,首到消失不见。
他静静伫立片刻,转身回了那冰洞。
不出他所料,冰棺被符游炸得干干净净。
但地面上却有什么东西的光芒一闪而过。
际沧海走近几步。
绣着暗纹的黑色发带整齐叠好,两枚玉竹节并排挨着,下面压着那封三百年前的聘书。